路易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当然，大部分是因为他姐姐的缘故就是了，特西蕾娅还是没法接受在图书馆入眠，她有些认床，所以踏着暮色回到酒馆的时候，意外于里面居然是灯火通明的。
“赫尔墨斯？！”
“露莎留下来的阵法，也足以称作是举世无双的至宝，你不这样认为吗？”
特西蕾娅没想过这个发展，露莎留下的阵法居然没能拦住这位信使，那是是不是也说明，图书馆也是可以被突破的存在？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别紧张，不是因为露莎的阵法不够厉害，也不是因为我比她更强，只是酒馆的阵法本身运行的基础原则取决于你的认可，我是你带回来的客人，所以能够进入。”赫尔墨斯说完之后微微笑笑，“而且貌似在你心里，只承认我是可以信任的对象——还记得你说过要帮我们寻找落脚处吗？”
“……很明显地完全忘记了。”特西蕾娅有些尴尬，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她这两天完全按照露莎留下的指示在行动，在学校、利文、路易、图书馆之间周旋，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去了一趟奥林匹斯。
“露莎的阵法和她本人的契约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逻辑上的漏洞可以突破，只有遵循她的规则，才能被接纳。”赫尔墨斯有些感慨，“这几乎可以称之为艺术了。”
“事实上她对艺术一窍不通。”特西蕾娅走进吧台，“喝一杯吗？”
“当然好。”
“她和你之间也有契约？”
“我以为我对你的态度足够友好，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你这边的人了。”
真的假的，特西蕾娅扯扯嘴角，她只觉得赫尔墨斯别有所图，友好没怎么感受到，但确实有利益纠葛，很明显。
“她给我安排的活可不好干。”赫尔墨斯摇摇头，“按照她的说法，她的眷属都是神经病，不认可她，也很难认可你，她让我搞一个足够大，但是你又能解决的乱子，让大家信服你。”
“……这不是胡闹吗？”
“你不会觉得，露莎说所有的一切由你继承，就能给你吧？”赫尔墨斯笑起来，“和她签订契约的人并不在少数，但至今只有我来兑现承诺，本身就能表现出他们其实不想履行承诺，想借这个窗口转被动为主动。”
“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认可我，我一直都没有得到过别人的认可，但也从没有损失过任何本该属于我的利益。”
赫尔墨斯眯了眯眼：“那，就和你说一个最现实的好了，审判庭已经开始计划回收图书馆了。”
“……他们做不到。”
“因为他们进不去？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谁都知道图书馆里记载的是什么东西，是多可怕的禁忌，他们可以接这个机会彻底封锁图书馆，让所有人都无权踏足，让秘密再也不能成为威胁。”
让特西蕾娅也无权踏足图书馆，秘密变成永远的秘密，他们本就不认为特西蕾娅拥有和露莎一样的能力，也不认为特西蕾娅能够复现图书馆。所以，抓住这个机会，甚至可以让特西蕾娅失去大部分可以倚仗的谈判的资本。
“你是否有能力能够复现图书馆是一回事，但那个图书馆，是她留下痕迹最多的地方，于公于私，你都不会希望它成为和伊甸园一样的禁忌之地，不是吗？”
“……我复现不了图书馆的，那里面的每一本书，都是露莎在最开始成为六翼天使的时候，走遍各界，搜罗的知识和她自己的研究。”特西蕾娅的确做不到复现图书馆，所以，在她有机会接触到禁忌之前封锁图书馆，的确可行。
赫尔墨斯点点头，对于自己的设想得到肯定并不意外，对六翼天使而言，权柄本该代表一切，但露莎从来都是一个例外，智慧不能依靠权柄的转移而全权托付：
“你的眷属不认可你，对你自己的力量也势必会有影响，智慧的天使权柄来自于天慧和后期的积累，你的确聪明，但知识储备想追上露莎需要时间，很多很多时间。你没时间去游历诸界了，只能尽快看完图书馆里的东西追上露莎，否则……”
“我们其实谁也不知道露莎能让上帝沉寂多久，不是吗？”
但出乎赫尔墨斯意料的，特西蕾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到：
“不，我知道。露莎告诉过我，她牺牲自己的记忆，让自己的意识和灵魂都变成承载世界意志和秩序的剧毒。如果不想被世界秩序同化，走向和其他造物主一样的结局，上帝就必须陷入‘彻底’的沉睡最少三百年。”
“彻底”的沉睡，意味着这三百年间上帝和死亡没有区别，他为了逃避审判躲在位面的狭间，也没想过审判会自己找上门来被他吞噬。
说到底，他其实只是没想到露莎居然真的舍得做到这个地步。更没有想到露莎能在放弃权柄和记忆混乱的前提条件下，能在世界意志和秩序的裹挟中维持那么久的冷静和体面。
毕竟露莎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为了特西蕾娅的未来舍弃生命，甚至是放弃最引以为傲的理性和智慧，实在太不值得。上帝的本意是为了让露莎和特西蕾娅两人都不能背负完整的结局，谁能想到露莎居然能剑走偏锋到这个地步？
这还只是最少，但对于长生种来说，三百年，也并不算漫长，但足够搬下特西蕾娅身上的重担，换取喘息的时间。所以露莎总是说：“不必心急，你还有时间。”
赫尔墨斯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那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的确需要一个乱子，但不该是你引起的，你本身是因为我来到了天堂，关联性太强，也不适合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中行动。”
“那你要怎么办？”没想到主动提出的帮助会被拒绝，赫尔墨斯有些诧异，他这段时间都在暗中观察特西蕾娅，这个女孩的确很聪明，但不够圆滑老道。大概是因为很少在交易中落入下风的缘故，特西蕾娅很不愿意屈服于什么。
露莎就不一样了，只要交易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利益最后会落入她的口袋，她什么样子也会愿意做给别人看。但她已经很久不必卑躬屈膝了，而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特西蕾娅之后，特西蕾娅更加不必委曲求全。
特西蕾娅虽然不知道有哪些人和露莎做了交易，哪些人是自己可信的助力，但有两个人，特西蕾娅知道他们一定和露莎有交易，而且都在等特西蕾娅自己找上门去寻求帮助，好早早摆脱契约限制。
莉薇娅和路西法。
特西蕾娅其实不想在利益问题上和莉薇娅有太多纠葛，在任何问题上都不想和路西法有联系。莉薇娅在战场上裹挟着风沙和血的一眼，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会让特西蕾娅心雀跃如擂鼓，原本烽火连天的时候，特西蕾娅是希望这烈火再旺一些，焚尽教养院这片囚笼的。
而路西法，露莎能用和他紧密相连的利益迂回牵制，但他也从没放弃过寻找露莎的破绽，将露莎的所有拆吃入腹，吞并所有利益和财富。只是露莎向来不落入下风，又死死扼住他所剩无几的感情达成协议……
但特西蕾娅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她不好赌，若不是不反抗就必死无疑，她不会愿意和露莎一起疯狂的。
赫尔墨斯一样不可信，外邦神，冥界和奥林匹斯息息相关，这场战事奥林匹斯绝不是一无所知，赫尔墨斯也不过是想借着特西蕾娅身上的契约介入天堂内部事务而已。特西蕾娅自然不愿意将这个破绽露给他……
特西蕾娅决定开张酒馆。
今时不同往日，酒馆的意义也非比寻常，于是又是流言四起，天使们觉得特西蕾娅根本不想要继承露莎的职责和权柄。但酒馆比起图书馆，更加像是特西蕾娅安身立命的本钱，如果他们认为谈判的资本都在图书馆，那才是大错特错。
先稳住属于特西蕾娅自己的本钱再说。
第一个客人是个东方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道袍晃悠了进来，身后半步处跟着一个小小稚童，酒馆还很冷清，只有些老顾客来恭贺重新开业，但他依旧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但男子似乎毫无所觉，只在看见特西蕾娅那对耳羽的时候问：“露莎殒命多久了？”
来了。特西蕾娅明白，第一个主动来兑现契约的人，到了。
于是带着两人拾阶而上，到阁楼上去谈话，将那些窃窃私语挡在门外——就算是老顾客，看到她如今这副样子，又是几分真心呢？说到底，露莎光芒太盛，不少人认为酒馆也是露莎的手笔，知情些的，也不愿意认可特西蕾娅。
所以在不少人眼中，特西蕾娅本就是不配的。
“我是张揽月，来自东方，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是被露莎坑骗的冤大头，但是死者为大，我至少不能对她的死前的托付弃之于不顾。”张揽月揉着眉心，觉得自己要犯头风，那天小屋一见竟是永别。
真是见了鬼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对露莎怎么不太适用，她不该死这么早的。
“她怎么对人人都有托付，对我没有？”特西蕾娅扯个笑出来，露莎对她留下的每句话都是让她享受自己的人生，似乎这就是最大的事了。
“因为她正是将你托付给了我们。”张揽月想翻白眼，但是又默念着死者为大忍住了，最后看起来只是眼皮跳了跳，“我也活不久了，我消耗了自己的阳元意图加快历史进程，对整个世界格局产生了影响，寿数不多了，还得压榨我，资本家。”
用什么加快了什么？
特西蕾娅错愕抬眼，对上张揽月那双眼睛。
这就是同类相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