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西蕾娅接手露莎所有财产和权利，上任智慧天使一职，派厄尔被前任六翼天使露莎重伤未醒，第三席奥利弗在事件中身死，所有的通告和决断由第二席莉薇娅和其他六翼天使代理得出。

这就是民众们得到的消息，因为过去从没有过六翼天使殒命的情况，奥利弗和露莎的权柄处理方式显然截然相反，虽然不清楚奥利弗的力量究竟去了哪里，但那个结果其实并不重要，人们只是不太愿意接受特西蕾娅成为新的六翼。

所以他们开始反驳，何况特西蕾娅也没有道理继承这份力量，露莎的眷属首席还在，轮也轮不到她。

但利文觉得无所谓，他和特西蕾娅打过交道，发自内心地觉得特西蕾娅比露莎靠谱的多，露莎是擅长控制局面，但是每次都太剑走偏锋，所以利文还挺期待和这个新上司共事的——让他自己管？开什么玩笑，他和他的前任上司一起开设了学校，正值毕业季呢，忙的很。

露莎从来不管学校的事情，从来，不管。头脑一热拉着利文开了学校，然后兴致勃勃地发表了几次演讲，再也没去过了，不任教，也不管理，唯一好的事情是预算充足，不管学校向她申请多少开销都是秒批。

露莎喜欢有天分的孩子，但是利文自认平庸，他只是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更多的期待，更多的要求，他一点也碰不到。但露莎说，他这样就很好，没什么不对的。

眷属和六翼天使之间的感情，本身就是很复杂的东西，很多直系眷属其实根本就是被自己追随的六翼天使养大的，对比起来，利文和露莎的关系称得上疏远。

但也绝不是毫不在乎。

所以利文选择尊重露莎最后的选择，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大义，不管背后有什么考量，至少露莎希望看到继承自己一切的是特西蕾娅，那就这样，这样就很好，没什么不对的。

“当露莎的眷属首席也是当，当特西蕾娅的也还是一样，上那个位置，我还没那个资本。”

然后就是闭门，拒不见客，只呆在学校里。

特西蕾娅找到了利文，利文见到特西蕾娅的瞬间，就觉得她像只被抛弃在雨幕里的孤狼，狼狈的简直像条小狗，但本质上还是狼。

“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特西蕾娅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利文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反应过来之后开口：“露莎让我……不，不是，我是说，露莎曾经提及过她给学校留了一本笔记，我想里面的东西也许会对我有用——能让我看看它吗？”

笔记？利文深深地皱起了眉，他不记得露莎留下过这种东西，她来学校待的时间加起来也许都不到24个小时，那本笔记肯定是在外面记录完成然后存放在学校里的。问题就在这，露莎没有和他提及过这种东西，更没有说过要转交给特西蕾娅务必好好保存。

“抱歉，露莎没和我提过这件事……也许可以去档案室为你找找，但是档案室的无用文件隔一段时间会被清理……我甚至不确定露莎是不是知道这条规定。”

这可难办了，毕竟走进图书馆的第一步，露莎的残影就出现了，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越过高高耸立的书架，那些书架遮蔽下的阴影，走到门口对特西蕾娅扬起一个微笑。

但这次是拒绝：“不不不，我的姑娘，你还不能进来，你还差一样东西，我给酒馆留下了一笔财富，给学校也留了一笔——一个不那么起眼的笔记本，去找到它，然后你才能阅读图书馆的书籍。”

露莎给了她一个拥抱：“不用那么急躁，慢慢来，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这个拥抱很准确，大概是因为露莎设置了特西蕾娅站在特定的地点才能触发的术式。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你不曾拥有它时，死亡和命运就会死死咬在身后，当你拥有它，从紧迫中脱身时，又会骤然觉得失魂落魄和空虚。

露莎是个很好的设计者，通关时间足够，难度也不高，还有无时无刻的教程和攻略。

“我认识所有的，那些漂浮于她身边的文字，阅读那些书籍对我而言理应没什么难度。”特西蕾娅告诉莉薇娅，“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需要我去找一个笔记本，换取进入图书馆的资格，我曾经随意进出她也不会加以限制。”

“因为曾经的你不想面对命运，自然也不会主动去翻阅那些书籍，那些禁忌于你而言毫无意义和吸引力，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那些旧日的字迹之中回望露莎的存在。”

“……我并不思念她。”

“因为她现在无处不在，像她还在时一样，也许在你迈入下一个路口就会突然遇见。你已经习惯在和她的交谈中倾听和沉默，所以也不在乎那些投影无法给予你回应——当然，也有可能是你并不想亲手打碎这场美梦。”

“……”特西蕾娅沉默，自己其实真的没什么思念露莎的实感，有些恍惚，但背后的羽翼和那些投影模糊破碎的边角无一例外的在告诉自己露莎确实已经走完了她的路。

所以特西蕾娅觉得自己并没有沉溺于美梦的虚影。

也有的投影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托付，只是单纯地告慰和闲谈，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特西蕾娅以为那些家长里短背后是什么隐喻，逐字分析，然后发现毫无道理。

真的毫无意义吗？

那些没什么实质性作用的投影在将露莎的出现和单纯的指路工具分割开来，露莎拒绝让特西蕾娅麻木和停止思念，残忍地揭开伤口，又给予蜜糖。

所以，就算是露莎，就算她猜到了特西蕾娅付出了什么代价，也没想过她交换的不是利益而是两份诅咒。陌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关于露莎的记忆，那些原本被遗忘的细枝末节也清晰到可怖。

露莎舍弃自己的理性、清醒和记忆换取了曙光，而特西蕾娅留在世间将一切铭记。

推开档案室的门，特西蕾娅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她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百陌然，灵魂离体的所见所闻更像是梦。而现在，百陌然就在这里，影子被日光拖的很长，身边还立着另外一座沉默的雕像。

浅金色的长发和三色的长发一起垂落于地，像树的根系交错。

和百陌然手上那枚戒指一般无二的金色，像是太阳的光晕，却近乎冰冷。

陌回头，那双眼睛在日光下亮的惊人，熠熠生辉，几乎像玻璃一样干净澄澈。

“瞧，玄，那就是那个孩子，故事中的另一个……现在是两个了，她背负了那个死去孩子的意志、羽翼、权柄、力量……还有财富。”

被称为玄的人依旧缄默，很久之后才开口：“和你一样残忍的混蛋。”

这一声咒骂似乎取悦了百陌然，祂低低地笑出声来：“那你就更有义务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了——和你一样被留在世界上的孩子。去斩断世界树根系无意义地蔓延，烨玄离，这是现在，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百陌然在只有两个字上特别加重音，烨玄离终于也回过头来，金色的眼底翻滚着愤怒和悲伤，而百陌然则坦然地回望，坦然地开口：“最先选择和世界并肩而行的人是你，烨玄离，如果是你能做到，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所以，你无权责备我的牺牲。”

“但我有权利拒绝你的私心，这个本该被淘汰的世界，我有权不拯救它。”

“……你为了世界的命运与我对抗，又在我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时感到愤怒和怨恨，烨玄离，我不明白。我已经通晓了人类的情感，我已经看清了命运的流向，可我依旧不明白，你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

烨玄离没有回答，将视线转向特西蕾娅：“露莎现在的状态很微妙，她的意识已经消散成为了这个世界本身的一部分，记忆全部被打乱扭曲成了碎片，权柄被剥离赠予……但她灵魂的心脏仍在跳动。”

百陌然的眼睛微微瞪圆了，瞬间气的跳下了书桌，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不小，百陌然依旧精准无误地戳上了烨玄离的额头：“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到灵魂和意识分离的认知，灵魂和意识一般是一起被提及的……”

“露莎已经意识到了。”特西蕾娅摇摇头，“谢谢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可惜你的爱人似乎并不想对这个世界施以援手……不过，露莎和我也预料到了这一点。”

“不可能。”百陌然斩钉截铁，“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认知阈值，如果突破，马上就会自毁或者被海潮吞没，露莎做不到这个，哪怕我对她展现了真实的一角。”

“是我干的。”

百陌然扭头看向烨玄离，眼睛里透露出百分之三百的不信任：“你没理由这么做，除非你想用这种手段毁灭这个世界？烨玄离，这个玩笑不好笑，你好过分。”

“只有这个世界而已，而且，是露莎先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阈值发起了冲击，我把限制打开了。”

“露莎先……”百陌然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感到有些惋惜，那实在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可惜自祂掌心诞生的孩子，并不都是可以无意义，只为存在而存在，能够幸福地度过一生的。

百陌然在创造露莎时已经进入了世界树之外的世界，已经开始平息海潮的怒火，但世界树原本就已经走向了衰弱，所以很多世界都摇摇欲坠如浮萍。世界无力结出新的果实，百陌然只能竭尽全力保证硕果不再坠落。

露莎不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孩子，远不如之前那些造物一样独一无二和强大到可以和世界匹敌，这一批孩子诞生的意义，是为了稳定那些马上要从枝桠坠落的果实。

但很显然，露莎做到的事情已经远超百陌然的预期，祂不轻易定夺好坏，祂只觉得意外和欣赏。那么，特西蕾娅怎么想呢？

“露莎已经告诉过我了，我在杀死上帝的那一刻也会彻底杀死她。”

烨玄离挑挑眉毛：“你知道？你仍旧想要走上这样的命途和未来？”

“就算是您，第一个造物，世界的宠儿，也没有办法诸事顺遂。”特西蕾娅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百陌然，“你们的力量对于这个世界，和那片我们看不见的海没有什么分别，我们不了解，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露莎告诉我，你的爱人一定会来，但是不一定会愿意提供帮助，因为你的牺牲，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宽容对待这个世界。她不介意你的帮助，因为她自己做的足够好，你的到来只是一个保障，但接下来的路，就该是我们自己走了。”

“我们会用自己的力量和意志，抵达属于我们的结局。”

“你有办法斩断世界树和上帝之间的联系？真的假的？”百陌然不相信。

“您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