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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晓梅对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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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放一开始并不知道什么是心法,他的大侠梦没有夭折在最初纯粹是靠着外功和足够迅速的身手,某个未曾留下姓名的少侠在败于他手后认输,并虚心询问他师出何门,学的什么剑术,修的什么心法,而当时的陈放收起剑,疑惑道:“心法是什么?”

后来他倒是明白了,毕竟在面对一些略有小成的前辈时,没有心法,没有内力的弊端就逐渐显现出来了,最大的挫败还是第一次与季修试剑,被对方几招撂倒,陈放非常郁闷地仰躺在地上,头一次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

他没什么不得了的师门或者传承,心法也不似外家功夫可以被他轻易学去,只好斥巨资十个铜板买了书摊老板所谓的《武当绝学》,后来才知道创立这门心法的那位前辈将这门心法公开了出来,无需支付铜板也能学得。

世人都觉得免费的东西没什么用处,所以对这名为普世心法的东西并不上心,依旧想要追求那些不外传的秘笈,可能只有陈放会日夜参悟,将这门心法学了个透透彻彻。

普世,则是适合于大部分人的,世人该如何生活就如何生活,既不要求清心寡欲,也不要求用情至深,原作者似乎也很疑惑,一门心法而已,为何要要求这些东西。

陈放一开始如此认为的,直到他怎么也学不会季修的凌霄剑术的后两式,当时的季修还愿意给他好脸色,也愿意解释给他听:“我的剑是赤子剑,你的心里全是凡尘杂念,自然是学不会。”

而现在的季修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告诉他答案。

陈放也不是头一次和对方切磋了,可是今日一站上校场,就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倘若说在祁梁山云台之上与他论剑的是个名为季修的凡人,现在在他面前的,似乎是即将脱尘而去的半仙。

他的心法有所突破,看人的眼神是更冷了,也更薄情了,当真有一种以万物为刍狗的一视同仁感,以往他看自己的眼神里起码还有点敌意,现在连这点敌意都没有了,似乎自己在他眼里也成了个不重要之人。

陈放莫名有些难受,无视比敌视更令他难以接受。

败者从来不具有发言权,似乎连存在与否都无需在意,自他可以和季修打成平手,甚至缠斗的时间越来越久,那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子眼中便多了一个他。

祁梁山一战,更是将他与季修的名字彻底绑在了一起,说那出身平凡的蓑衣客,竟然和凌霄庄主打成平手,但凡提了一个凌霄庄主,必然要想起和他不相上下的蓑衣客,何为宿敌?这似乎永远不分伯仲的二人就是宿敌。

如何让现在这个眼里无一人的凌霄庄主再次看见自己的存在?陈放心想,或许他知道。

晓梅剑在手,出鞘声铮鸣,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那跃跃欲试的战意,不同于往日那些嬉笑打闹,他大概是认真的,与季修的对战,他必须赢。

季修自然是察觉到了对手那截然不同的神情,没有习惯性地伪装出的微笑,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和三年前的祁梁一战那般认真。

战意从来不会只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季修的手轻轻抚上剑柄,凌霄剑亦跃跃欲试,他原本已然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那种空虚感忽地有了实感,那就是将眼前之人斩于剑下。

风飒飒,肃杀万物,天地间只剩下即将短兵相接的两人,这似乎不只是论剑,而是一决生死。

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皆以雷霆之势想要将对方吞没,可惜疾雷对迅电,难分伯仲,一回合未见分晓,双方便撤步各自变招。

季修的凌霄剑术以迅速和多变著称,陈放学自百家,亦是没有固定路数,某种意义上二人优势相同,劣势也相同,知彼知己,便知道如何对付对方。

季修一脚踏定,手中剑身回收,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刺出,而是继续后撤,似乎是想进一步蓄力,他借力一转,一把剑便如同长刀一般用力劈砍下去。

这是凌霄剑术里难得的以力取胜的剑招,第三式——霜刃碎春冰,早在他后撤之时陈放心中就已有预感,他不打算硬碰硬,而是用剑身做了个支撑点,整个人倒飞出去,尽量用距离削弱此招的威力。

这一招借用内力打出,便有摧拉枯朽之势,波及范围之广,想要避让是非常困难的,陈放选择后退而非躲避是正确的,但是他同样也撤去了自己的力,整个人如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只能随波逐流。

水波翻覆,他便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季修一剑挥出,乘胜追击,在对方尚未站稳脚跟之时就横剑一抹,老庄主为这第四式取名为烟橫水将漫,便是趁人不备之时掀翻孤舟。

一连两招攻势,若是旁人肯定躲不过了,可惜对手是陈放,他向来能给季修带来惊喜。

他忽然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别说一叶孤舟了,是彻底碎裂成了散乱的木板,这怎么看怎么像自寻死路的做法却偏偏让他躲过了季修的连招,而后他在临落地之前反手一掌,整个人又借力弹起,将全部力量积聚在剑尖上,朝季修反攻而去。

他不仅没有受困于季修的连招,还用他的招式反攻过来,此为凌霄剑术第五式——惊风乱芙蓉,并非杀招,而是扰乱对手视野与计划的惑敌之策。陈放选择这一招的原因很简单,在没有一招制敌的自信之前,先用惑招脱离困境比用杀招以命换命要保险得多。

成效显著,除非是有金刚不坏之身,没人愿意用肉体凡胎去硬接乱剑。

季修不得不退后避让锋芒,原本占据的上风也一并退让,荡然无存,陈放乘胜追击,一跃上前,二人又重新站回了最初的位置。

陈放与季修四目相对,他忽然发现季修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眸里多了自己,他的眼中此刻只有自己。

这种又被重视的感觉令他热血上涌,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为此感到兴奋不已。

两人交战,只需将全部注意力放到对方身上,观察得细致入微了,对方那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自然也能察觉到,似乎在这之后,陈放又是那个平日里嬉笑打闹的陈放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这两相对峙之时开口询问:“论剑至此,庄主对心法突破有何感悟?”

只要当事人心态转变,原本的一决生死也变成了切磋一番,试探至此,季修也没了兴趣,他收剑入鞘,随口道:“别无二致。”

长久的瓶颈得以突破,自然不可能别无二致,只是季修觉得不必和陈放多说。要说最大的影响,那可能就是心境上的突破,他对胜负有执念,轻易不会主动认输或者单方面停止,这都代表自己的失败,可是自从瓶颈突破,他忽然觉得这些也代表不了什么,所以干脆收了剑,主动放弃。

陈放却是心中大骇,从来只有他认输的份,季庄主从不肯服软,而此刻凌霄归鞘,头一次由季修终止了比试。

他肯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也匆匆收了剑快步走了过去,言语之中仍旧透露着不可思议:“庄主可是有别的打算,怎么突然就不打了?”

季修瞥了他一眼,坦然道:“没什么,看见你的嘴脸,突然就不想打了。”

自己的嘴脸?陈放稍加思索,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在刚才忽然兴致高涨,只因为在季修眼中看见了自己。

他将脸凑过去,明知道季修看不惯他的笑容还要笑脸相迎,故意挑衅着:“陈某的嘴脸可是有哪一处长得不符合庄主心意,惹恼了庄主。”

季修抱剑观望,泰然自若:“每一处。”

这下是连陈放都能察觉到季修的变化了,他比较肤浅,只是觉得季修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生气了,看不见季修再怒目而视,或者用眼睛再瞪自己,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遗憾,陈放叹了口气。

应当不是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他之后又心想。

论剑戛然而止,季修便抱剑往回走,陈放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似乎因为季修的回答很受委屈:“陈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生长相如此,若是碍了庄主的眼,也只得赔个不是了。”

他似乎永远不会生气,面对他人刻薄都是一笑而过,用更诙谐的玩笑化解尴尬,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生存之道,出身贫寒却生性乐观,也算是陈放的一大优点了。

季修看见他那嬉皮笑脸就心烦,觉得人假情假意,哪有人挨了骂受了委屈还乐呵呵的,他应当生气,应当拔剑让冒犯之人付出代价。

他忽地笑了,也不知道是气笑了还是真觉得好笑,季修本就生得俊美,随他那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应当是绝色美人的娘,只是一直板着脸不苟言笑,此刻轻笑出声,即便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陈放也有些愣了。

他那双眼睛因为含笑越发摄人心魄了,陈放心中直道遭了遭了,原本想让季修先钟情,现在是自己要上套了。

美人的儿子也是美人,美人此刻笑靥如花看着自己,吐出的话却依旧刻薄:“少在我这里贫嘴。”

原本有些痴了的陈某人立刻如堕云端,被强行打回了现实,是咯,季修还是这个季修,季庄主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别想着他能说出什么温柔的话。

陈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但是很难克制住那名为犯贱的冲动,于是大胆发言:“庄主好生薄情,用完就丢,负心郎,真寡义。”

今日的弟子们有些诧异,怎么两个师父刚停战又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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