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你?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记得有你这个儿子?他就算变成老疯子,撒钱分家产你都抢不到前头去!他会找你?!到底要干什么?说!”
“我就是有事……”
“你想被我扒了裤子抽光屁股是吧!”
如此羞耻之事,李临这种名节大于一切的小孩,干脆一头撞死!他恐惧道:“别!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求你别这样打我!”
萧玉衡伸手一指:“你今天不说,休想走出那道门!”
李临急得眼眶通红,僵持半晌,他终于道:“我要去找我娘!”
萧玉衡以为耳朵出了毛病,道:“谁?”
李临低低道:“我娘亲……”
萧玉衡摸了摸他的额头:“得病了?”
李临母亲被带进宫至少五年,他上哪去找他娘?萧玉衡一瞬间紧张:“你要进宫?!你爹把你也送进宫!”
“不是!”李临连忙否认:“是我娘被放回来了!”
萧玉衡上手扯他衣带,李临大惊失色:“住手啊!我说的是真的!”
“又找爹又找娘,你拿我寻开心呢?!早跟你说过狗皇帝心黑手狠不把人当人!送进宫的女人有活着出来的吗?你娘早就死了!”
她平时老说李家哥哥们都死了,让他少异想天开,李临听惯了,不与她多争口舌。但萧玉衡从不说他娘死了这句话,今日真的被他气急。
李临又激动又恐惧,口不择言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她还活着!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
说完,感觉萧玉衡整个人一僵,解衣带的手顿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李临讷讷道:“对不起师父,可我真的没有……”
没有人理会他,萧玉衡转身回屋。李临被吊在外面,一会儿道歉,一会儿恳求,心急的时候又哭着指责萧玉衡,只是再也没有骂她疯女人。
四方小院恢复了平静,直到天黑,云中滚雷,屋里人才大发慈悲。手一抬,施法松开绑绳。
李临噗通一声掉在地上,萧玉衡支着耳朵,听他不哭不闹爬起来,夺门狂奔!
萧玉衡跟着出门,站在门口骂:“这么大的雨!你想死外边吗?!”
她望着李临的背影,抬头看天,乌云打着转,好像一道吞噬万物的漩涡。
萧玉衡狠狠摔门!
“我才不管你!嫌我疯!以后都别过来!”
*
漂泊大雨的夜里,油纸伞根本挡不住雨势,萧玉衡一脚深一脚浅,淋了一身水。她翻开手腕,上面系着一圈红丝,向北明向南暗。
她拧干袖子,伞一动,更多水砸到脸上,萧玉衡骂道:“死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萧玉衡自信眼力非常,没有提灯,这样乱走,差点差点踩进河里。她骂骂咧咧,问候李临祖宗十八代,着重点名他那个废物爹。
可是心中的担忧和恐惧更多,他娘怎么可能回来?!她怕死老头真的把李临也送进宫。养了这么久,就算是条狗……是条狗她更担心。
难道……难道宫里把尸体送回来羞辱老李?老李叫他去见最后一面吗?
李临嘴上不说,心里天天想他的母亲,若是如此,他该受多大的刺激……想到这里,萧玉衡猛得停住脚步,手腕红丝出现混乱,不管东西南北,都忽明忽暗。
她一咬牙,索性往将军府的方向走。然而没走出多远,萧玉衡便呆呆站在原地。
不远处有个亭子,一只灯笼被放在地上。黑暗中,那是唯一的光源。
亭子里坐着一个女人,低眉敛目,双手交叠膝上。大雨打得湖上星光模模糊糊,灯笼光从下至上照着她,女人身上蒙着一层模糊的光。
李临半跪在她身前,手腕上的红丝发出淡淡光晕,他的声音被大雨掩盖,只有嘴巴一张一合。
那女人始终低着头,少顷,她似乎发现有外人,抬起头,嘴角一抽,对萧玉衡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萧玉衡心里打了个突,抹了把脸上的水仔细看,那女人真是李临的娘亲。
李临也发现了她,他非常高兴师父过来寻自己,拉着萧玉衡说娘回来了。女人维持着那个奇怪的笑,一句话不说。萧玉衡觉得古怪至极,生出一种探对方呼吸的冲动,碍于李临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母子俩跟着萧玉衡回四方院,李临忙前忙后替娘亲擦脸,萧玉衡在屋子里打转,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终于忍不住说:“她……你娘叫什么来着?”
李临欢喜道:“宋槐。”
萧玉衡连晃手指:“对对对,宋槐,她怎么会回来?”
“宫中放她走了啊!”李临道:“师父和娘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不知道娘叫什么?”
萧玉衡一直纳闷,为何李临会认为宋槐和她是朋友,她们只是嫁给同一个男人而已。
“你傻吗?”萧玉衡把李临拽过来:“宫里怎么可能放了她?”
李临道:“她又没有师父的本事,不放她,她如何出宫?”
话是如此,也因如此,才更奇怪。
死老头偶尔来四方院,问他进宫见没见过孩子们,他一脸衰样,一个字都答不出。萧玉衡确定,他们永远都不会回来。其他人如此,何况宋槐。
皇帝招进宫的女人,要么正在玩,要么玩死了。
宋槐住了下来,母子俩把萧玉衡的房子给占了。下雨的时候萧玉衡和娘俩挤,不下雨就睡外面。李临好几次表示他可以睡别处,萧玉衡道:“老娘行走江湖,以天为盖以地为床!你少管我!”
实际上是她不想和宋槐同住一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今年天气冷得格外早,水田还绿着,风就如严冬般刺骨。萧玉衡缩在逍遥椅上,冷得直哆嗦,心里骂李临有了娘忘了师父,也不知道出来给自己多盖点被子!
她实在受不住,起身烧炭。
一睁眼,发现宋槐蹲在她身边。
她面无表情,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萧玉衡,萧玉衡只觉全身血液停滞,吓得摔下椅子。
宋槐微微偏头,她双手撑地,用一种类似爬的姿势慢慢靠近萧玉衡。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
大桃树摇晃枯枝,在宋槐身后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