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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重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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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里的蝇营狗苟几乎无法惊动汴京城中的老百姓,他们只在尘埃落定时看个热闹,或在自己的日子过好时歌功颂德,古今都是如此。当下,西北已定,万方来朝,有热闹可看,有钱可赚,便能算得上岁月静好。

城郊驿馆,老伙计拖着步子打着呵欠将将开了大门,两个英俊的小伙子便赶了马车准备进内城,一晃眼,伙计才瞧清了唐府那的何管家和那个秀气公子。

二人均是一身束装,一灰一青瞧着不算显眼,于刘溪鸰而言,这一身打扮她已是极为顺手了,自去年留在庐州府,她便开始学着这府上人的招式收拾自己,绾髻束发再一缠,最多插根木簪,倒是简单方便的很。

不一会儿城门一开,他们便去了这汴湖东边的市坊一条街。上午,各厢坊的路边便开始摆起了摊,有卖羊肉的,有卖胡饼的,吆喝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今日他们的任务颇多。一来唐祁在外头租了个院子,有些物资采买。二来是来的急,一行人没准备开春后的薄衣裳,又要去绸缎铺子里瞧瞧花样。

此外,他们还要先要去文宝斋、枫林阁这些地方瞧瞧砚台、石头、茶叶什么的。唐祁交待过,这几日会陆续有同袍入京述职,届时见面叙旧来往走动不可避免,还是寻些得宜的小玩意儿夹着给人送过去,不然两手空空不像个样子。

水粉铺子内,何衍拿着那几张乱七八糟的单子尚在这处点着数掐指算着:“梳子篦子有了,盐包还没有,嗯,侧柏叶、滑石粉……这也没有啊,这张到底谁写的啊?”

那水粉铺子的掌柜热心地道:“富善堂这会子刚开了门,一会儿官人去那抓就好了!”

“多谢掌柜,劳驾掌柜再将笔借我一用。”

这时,刘溪鸰举着个麻布染的包过来。“这个好看不?”

何衍正顾着改单子,张口便是:“好看。”

“你倒是看一眼啊欸!”她瞪他。

他看了一眼:“不好看,你要包作甚?”

她一面比划一面随口道:“这竹子绿绿的多好看,我又不背,我给青青买的!她又不知啥时候才上得来,我得给她捎点好的回去。”

何衍面皮一松,笑道:“她啊,我估摸着你是不必买了,前些日子大人说范神医要上来给人瞧病来着,她应该一块儿来。”

“当真?”刘溪鸰一听,顿时兴奋不已。

这青青便先前舒放在山中崴了脚时救了他命的女神医,全名张青青。此女医术了得,躬体力行“游历四方悬壶济世”八字,其外祖更是常年奔走淮西各地衙司的泸州名医范立言,而自唐祁调任泸州通判后,范唐两家便常有走动。

后来刘大小姐一意孤行夜离娘家,一路流浪坎坷无尽,一条小命险些要喂了狗,便是在庐州青阳镇上又被这爱捡人的女神医给拉了回去。刘大小姐被救活了之后,才发现这张青青竟然还是她在学堂念书时的小玩伴[1]。

于是百转千回巧成书,才有了她今日跟着庐州唐府一行人上京开眼的美事。

何衍道:“大人既然都说了,那应该不假。”

想了一会儿道,“不过她整天瓶瓶罐罐的是多,这包也还能看,买吧!”说着他又挑了个玳瑁珍珠簪子,“欸,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刘溪鸰一看那玳瑁上黑金相间的纹路,一脸嫌弃:“谁戴?”

他不答:“我就看看。你帮我戴上瞅瞅!”

“这么老我才不戴!”

那铺子老板忙辩解道:“姑娘这你就不懂行了,这玳瑁辟邪,插在头发里瞧不出这黑黄的花纹,若隐若现反而显得贵气!小姑娘戴啊最是好看了,你瞧这还有流苏呢,你戴着准好看!”

刘溪鸰叹气:“老板,您也看出来我这身打扮了,我这头上能坠流苏?”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说着又一扫何衍挎着的那个竹篮,里头不是水粉就是香粉,这还多了几只簪子罐子什么的,终于没忍住:“你不是说给咱家里人买嘛?这都是给姑娘的啊!大老爷们儿用这些?”

何衍一窘,忙道:“嗨,这不是你师傅这几日忙嘛,我帮她挑的,她说……”

“哦~她说?!”这下她来了劲,“哈,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这下又是买簪子又是水粉绢子的,哈哈!老何啊老何!”

这师傅便是那青衣女子陈维宁了。老早老早,在黄州的时候,刘溪鸰还没见过陈维宁这个人,便听出来何衍这厮对这位陈侠女凄苦身世的心疼和同情,于是顺嘴乱点了下二人的鸳鸯谱。

她尤记得当时老何那张脸拉得不晓得有多长。

这下好了吧,叫她说中了吧?她笑得阴险又得意。

“什么,什么啊!”何衍仿佛当场吞了只苍蝇,怎奈大庭广众之下无从发作,只得斥道,“看不看了你?不看让开,我自个儿看!”

“行行行我让,你来!”她便背着手四处逛了起来。

怎料一转身一晃眼,铺子门口将将过去了个瘦削影子便轻巧勾走了她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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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湖的东岸是著名的消金窟。那一簇高低错落便是赫赫有名的四大花楼:弄香、问君、倚笑、戏鸳。其中弄香楼她是自小就听过的——那扬州吴氏的产业。

说来也巧,吴氏是害死她父亲的元凶,可案发时她年岁尚小,那段血色的陈旧往事,她只记得些碎片残影,真正的故事还是从其他人嘴里才略知一二,譬如一二客栈的胡说,又譬如唐祁。而今龙川旧案已过,吴氏灭门,可汴京城内的弄香楼却还在,只是远不复当年风采。

而问君楼则以姑娘的色艺双绝而闻名,是书生们最爱去的地方,许多时兴的话本子里的桥段,便是从这楼里才子佳人痴情怨侣的过往中抄袭而来。

这戏鸯楼呢,则是板板正正的真青楼,胜在一句“姑娘再好看也好看不过手里的花活,脂粉再香也香不过嘴里的蜜酒”,多少钱都能进去逛逛,你若是要饱眼福,那便饱眼福,你若是要销魂三五日,那便三五日叫你沧浪的下不来楼。

而这倚笑楼,则有些不一般。汴京的人们甚至都不知它是何时开在这处的。那牌匾瞧着颇有些年头,常年排在四大名楼之末。

但这楼里来自各国的“奇珍异宝”颇多,尤以西域来者更甚,汉人女子在这里倒是不怎么吃香,也因此缘故,它一直不怎么为汴京江淮的文人墨客所齿,总说茹毛饮血右衽背发之辈,有伤风化云云。

直到延嘉四年,春榜一揭,本朝开国以来最精绝的一批天子门生得以问世,没几日,门生们在这汴水上游湖放歌。归来时,那榜里的最后一名便邀着大家去了这倚笑楼。

这最后一名叫周鸷,生的无比富态,不知是什么来头,总之家中极有钱就是了。人们都说他这个进士是买来的,有好事者曾找他求证,他却一笑了之。

再后来,听隐约说带着才子们逛倚笑楼的人是他,人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看,多粗鄙,逛窑子都不逛问君楼,非要去那有辱斯文的倚笑楼,跟些野人混在一块!

周鸷又是一笑,转手便留了首打油诗在那倚笑楼外的院墙上,正是:

春水不解鸳鸯愁,香舫弄歌撩心头。

问君明日何处去?玉郎散金笑倚楼。

诗不是好诗,俗得很,可这诗中暗戳戳给四大名楼排了个儿,其中对倚笑楼的偏爱更是毫不掩饰,又加上那一日浩浩荡荡几十个天子门生同时莅临,无异于给这倚笑楼添了不少名气。

当然,这几十个人里头也有好些个没去的,譬如一甲的前三,又譬如唐祁沈舜等自诩清流正派的人。如先前所言,开榜之时便是沈舜家中遭那龙川旧案的横灾之时[2],作为义弟,唐祁自然也不会去这烟花之地,何况他向来也对这类男女之事颇不上心。

但总归,倚笑楼是此番最大的赢家。

此刻,倚笑楼背后的阴暗巷子口。一个白着眼的瞎子抱着碗坐在墙角,身后挂着面旗子,上面写了一个“路”字。他已坐在此处多时,不知有没有察觉这个包着黛色纶巾的少年在这地界上转来转去。

少年左瞧瞧右瞧瞧,围着院墙蹦跶了半天,才确定这什邡巷能通往倚笑楼的后院——刚刚在那铺子口,他分明又瞧见了那个人,可等跟出来时,那人却像鬼影子一样,一个转身便又不见了。

刘溪鸰瞧了瞧身后的四大名楼,寻思着这都第几回了,总不能还是巧合吧?奈何三月初三那日,大门那边已是不让她进去了,今日她便打起了后门的主意。

听她的脚步声,那瞎子张嘴便道:“小爷,赏口热乎乎的大葱肉馅包子吧!饿的我吆喝不动啊,今天要光脸收摊啦。”

刘溪鸰心下莫名,道:“哪有包子?”

“俺梦了一夜茶坊口蔡记的包子,那红红的油儿香香的肉,保管吃完了没走出东市就要回头!”说着吸了吸涎水,“小哥醒醒好,打发点银钱,我去买,咱俩分呗!”

她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身上,干干净净,“啊,走的急,没带钱。”

瞎子撇撇嘴:“没带钱你来这儿?”

“大叔,你方才可曾觉着有人从这儿过?”

“小爷这话怎么说的,打我跟前过的,没有十个也有二十个了!你要问哪个?问哪个我却又怎得答你?我一个瞎子!”瞎子冷笑。

她挠了挠头,讷讷道:“也是。”回过神四下望了望,本想再问问他是不是一直守在这,但一想,他是个瞎子,就是在,又能怎么地?左右也是瞧不见,不如不问。

沿着巷子往里走约莫三十步,就见一个小门关的紧,她隔着门缝朝里望了望,是个院子,院子内有人影来往,可惜缝太小看不清。她扒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便继续向深处走去。没几步,“吱呀”一声那门却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她一回头,出来的是一个身量颇高的青年,虽然身着寻常服饰,但只一个侧颜,她便觉得那人奇怪。

那模样不是中原人,却也不似西域的长毛人,乌发乌眉褐色的眼;发髻束得潦草,松松的余出些微卷的碎发在额前鬓边。那张脸更是如刀刻斧劈一般:直挺挺的高鼻梁和锐利深邃的眉眼,仿佛利器一般,却被弧形的腮骨和极窄的下巴挡住了来势,整张脸像是生动诠释着剑拔弩张四个字,他长得是极好看的。

只见“利器”转过来对着她,一展薄唇,外族的口音较为明显,语气温和且质朴:“这会子不开门的。”

被他瞧得有些发窘,刘溪鸰脱口道:“我找人。”

青年一瞧,眼前的少年一副女相又稚气未脱,心下了然,原来是个丫头,那双眼也弯成了一双刀:“你确定?这里可是青楼。”不知怎的,那婉转的口音之中是像是多了分调侃。

他一说,刘溪鸰的面上更是挂不住,急中生智:“是,是吗?不是富善堂?”

“富善堂?”他朝她身后指了指,“你找医馆的话,在隔壁那条路。”

说着又瞥见刘溪鸰那一眨不眨的眼神,他像是习惯于被女子这样瞧着,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衫,便大步流星往外走。路过墙角时,随手一抛,咣当一声——那瞎子的碗被碎银砸出了一个坑。

路瞎子喜笑颜开:“开张咯!叩谢大官人!大官人早起发财如饮水,日落金屋抱娇娘!”

那人步伐极快,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刘溪鸰打量这巷子,才发现它纵深极长,越往里越是幽静,连道上的吆喝声都仿佛世外之音,一阵阵寒意沁入肌肤。

忽然,一声咵拉拉的响声又从刚才那院内传来,仿佛有女子吵闹,呜咽声叫骂声混成一团,听的并不真切,隐约还夹杂着男子的低语。

却听一声怒吼穿墙而来:“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这么有本事你倒是让爷把你收了啊,三天两头的在这干嚎!我可伺候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千变万化,丝毫也听不出前几日里的千娇百媚。

紧接着又是一阵叮铃咣铛,是盆儿瓢儿被敲破的声音。一颗石子越过围墙掉在了路瞎子脚面上,他一激灵,抱起碗夹起旗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啊呀,女之耽兮!女之耽兮!”

那瞎子健步如飞,一会又不见了。

刘溪鸰茫然地望着道口如常的行人往来。巷子里的其他人家好似还没醒,连这院子里的打砸怒骂也没能唤起巷中沉沉的睡意。

她还要往里走,一声断喝传来:“阿鸰!”

她一回头,只见何衍疾走而来,一面四顾一面咬着牙拿手点着她,压着嗓子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东都多奇志啊。”刘溪鸰一把拉住他贴在墙根,“来听听,大早上吵架,好大动静,说的像你们西边的话,有几句我还听不明白。”

只听那先前泼辣的声音时断时续,果真冒出些西南方言,何衍年纪稍长,一听那喷唾而出的话里净是些腌臜之语,脸更是青一阵红一阵,如何还能站得住?揪起她就往外拖,“走走走,瞎跑什么,叫我好找!快回去!”

“干嘛呀,这么快就回去?”

“那么多东西要买,谁有功夫跟你在这听墙根?!”何衍不由分说,把她的领子揪得更紧了:“今天不收拾房子啊?快走快走,咋又跑这鬼地方来,上回给人拦了你还不死心?大人晓得了不扒了你的皮。”

“你们不说,他去哪晓得!”刘溪鸰笑道,又讨好道,“嘿嘿,我知道你最好了!”

何衍哼道,“少来这套,上回大人还问阿放你去湖边作甚了,得亏我截了话头叫他住了嘴,下回你再这么着我可瞒不住了,年纪不小鬼挺大!”

何衍晓得,自圣女入朝那日瞧见个影子后,这女娃便有些不对劲,时不时巴望着往城里跑,她还自信满满以为人家不晓得似的。也就是自家大人近来事忙,问不到她头上,若是晓得她下了心思要去青楼门外蹲点,那大人的脸色兴许很是精彩。

——————

这汴湖边上有些许凉亭步道,二人沿着湖道一路快行。

现在已是接近午时,暖和的很,湖道周围便围满了人,有弹琵琶唱曲子的,有下棋的,有对诗的,还有喝酒的。

丝竹之声下,有人唱起了范文正的《渔家傲》,余音袅袅。可惜了,这词是文正公经略陕西时于军中的感怀之作,本该是萧索沉寂中的壮志凌云,可这女娃的嗓子太柔太散,湖边的暖阳硬是叫她唱成了残阳,一遍唱罢,常驻湖边的老汴京人便开始忍不了。

正要散去,人群中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男声,穿透了这愁云惨淡,这男声的加入,倒叫这曲子一下变了韵味,众人又站住。原来和声的是一名少年,可他的声音清透细腻,仿佛能直抵人心头,叫桥上的人也忍不住驻足。

而刘溪鸰更是如被定住了一般,怎么拉也拉不走。何衍怒道:“又咋了?”

她道:“等等,你先回去啊,我马上来啊,马上!我肚子疼!急!”说着一把窜下了桥。

顺着她一溜烟的小跑望去,那汴湖桥头的亭子里依稀有个颀长的影子。何衍喃喃道,这是肚子疼吗?凉亭里都有谁在啊?

再说那凉亭中,那男子还在兀自吟唱,不时看向那女郎。女郎被俊男的柔和的低吟浅唱迷得是七荤八素,词曲早已频频出错,红了半边身子。一曲终了,众人为那男子叫了好,他便微笑着从容退了出去,留众人与女子继续下一曲。

男子没走几步,忽然肩上一沉,他回过头,见一傻小子冲着自己直乐,那张脸红扑扑的,那双眼亮晶晶的:“寻着你哥哥了吗?”[3]

再仔细一瞧,他那秀气的下巴和鬓角,原来是个假小子。

那男青年的眼神很是迷茫,却仍然维持着绝佳的风度:“姑娘,你可是认错了人……”

见假小子继续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他瞧了又瞧,瞧了又瞧。

终于讶然:“刘四喜?”

“没想到吧!赵大公子!”刘溪鸰朗朗一笑。

曾几何时,那如玉玦碰撞般的声音在她心里盘桓了无数遍。如今这人真真站在了跟前,她倒有种近乡情怯的羞涩,只得大着嗓门壮胆。

可那褪去青涩的男子却像从前一样捏了捏她头上包着的圆球。

赵珏瞧着身量已是纤长的少女,笑道:“好久不见啊丸子。”

这依旧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她差点哭出声。

[1]张青青.卷一第1-2章提及。

[2]北冀伯府旧案见卷一,第1章、第6章等。

[3]见卷一第9章,忆月光。

第28章 重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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