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道上寻人，这简直就不是大海捞针了。
这得是在大海里寻到一滴与众不同的水，在沙漠里寻到一粒不同颜色的沙子。
简直是痴人说梦！
千碧玦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耐心，于是在凌晚山给他卷轴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我要是想在鬼界寻个魂魄，如何能最快寻到？”
凌晚山:……
“你可以试试用扩音术满大街吼，看看快不快。”凌晚山真诚建议道。
“算了，太丢脸。”千碧玦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这个方案。
但是云潇瑶可不会走寻常方法，他思索片刻，拍了拍千碧玦的肩膀，道:“你去和你二哥叙叙旧吧，我寻一趟前任仙尊。他也许有法子。”
千碧玦一听，不满了，不高兴道:“我有什么可以和他说……”
“是吗？若是没有，便不会拉着我来这里。确定不是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你二哥？”
心思被点出来，千碧玦抿了抿唇，不吭声了。云潇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淡定道:“好了，你们家可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我一个人能出什么事？好好谈谈吧。”
云潇瑶知晓他内心其实有一丝愧疚的，但是那层窗户纸两侧的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就不会表达的两人又怎么可能好好谈谈。
除非屏退左右，才有机会。
云潇瑶这般想着，然后一副“看我多贴心”的表情，在千碧玦唇角落下一吻便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只留下千碧玦呆滞片刻后，摸了摸唇角，无奈笑了笑。
“啧，还以为你们要难舍难分，哭天喊地到明日去。”
身后传来千云修的声音，他懒散靠在窗边，眼尾下垂，神情恹恹的。
“啧。”
千碧玦忍了又忍才没辜负云潇瑶所说的“好好谈谈”。
他是真的怕谈到一半吵起来。
千云修却没一如既往的怼下去，而是转身入了内室，指关节抵着那苍白的唇。
“来鬼界求什么？”
他靠坐在软椅上，指尖点着桌案上的茶杯，支着手，看向千碧玦。
“前些日子，我入魔了。但是魔息不稳……”
“所以你就自杀式了结这辈子的生命，想重塑躯体，压制魔息？”
千云修没等千碧玦回答，就说完了他的打算，说完后，还嗤笑一声，“愚蠢，你以为魔息靠这个就能压住吗？十七年前如此，十七年后依旧。”
千碧玦:……
“凌晚山不可能因为那两位在这里就给你这个面子，明日定会让你私下寻他。”
千云修没再说这件事，而是懒洋洋提起今日那件事情，他指尖下的茶杯开始往外冒着白雾，烟雾袅袅之后，是他模糊不清的面庞。
“但是，凌晚山活了那么多年，自神界创立初期便执掌鬼界。多年来，鬼界七位王爷不断变化，唯有他一人高枕无忧。”
千云修忽然开始细细讲述鬼界的历史，他嗓音清冷，又因为没用什么力气而显得低沉，很好听。
可惜千碧玦聋。
他没心情去听这些，却也知晓千云修不是那种会把答案直接暴露出来的性子，于是他只能细细琢磨。
神界创始者早不知轮回几十代了，偏偏凌晚山却还是第一代。看了他的岁数，早已经不是掰着手指头能数清的。
既然如此，他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
回想起那日，凌晚山本一开始没打算把秘策给他，但是云潇瑶忽然闯入酆都殿，他才改变了主意。这么说，他更喜欢看到的是，有人有胆量和他对抗。
当然，光有胆量肯定不行，也得拿出让他感兴趣的筹码。
千碧玦心里盘算着，对面千云修却已经起了身，转身慢慢走出去。
“等等。”千碧玦忽然叫住他。
“还有别的事情？”千云修转过身，指尖依旧拿着那冒烟的茶杯。
“十七年前……对不起，是我任性了，辜负了二哥的期望。”
一句话不明不白，却越过了两人之间的界限。千碧玦说完，便垂下眼眸默不作声，眼前人却一动未动，半响才嗤道:“十七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那么多。”
“可……”
“人死不能复生，办完事就滚回凡间，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说罢，不等千碧玦回答，便转身出去了。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不让他省心。
从前是，现在也是。
但或许，也长大了些。
一向仿佛藏着冰霜的眼眸终于染上一层笑意，他缓步走了出去，留给了千碧玦足够的线索。
……
云潇瑶慢悠悠晃荡在鬼城里，藏匿了一身仙气。
只是……
他微微侧过头，借着旁边鬼贩卖的铜镜，看清了后面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的黑衣人。
阮忆柳还是宣巳？
他勾唇笑了笑，右手已经不着痕迹摸上泽灵剑柄了。反正这里也是鬼界，打死了也不需要有人给他收尸，就地轮回即可。
哦，也可能压根没有魂魄供他轮回了。
“哗啦啦。”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摊子被撞倒的声音，云潇瑶抬眼望去，只见卖着玉簪的摊子被一位青衣男子撞倒，他连忙弯下腰来帮着摊主捡起地上散落的发饰，不住道歉。
等等，青衣？
云潇瑶如今对身着青衣的男子都很敏感，他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铜镜，身后那黑衣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云潇瑶来不及多想，见那青衣男子匆忙下又要往鬼海中奔去，二话不说抛弃了去找萧寒衣的念头，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几个还懵圈的的鬼怪，跟上青衣男子的步伐。
可是到底是对鬼界的地形不熟悉，不经意间，云潇瑶竟慢慢远离了中心区域，走到了人迹罕至的边缘地带。
直到听到远处隐隐传来流水哗哗的声音，云潇瑶才反应过来，几乎在同时身后传来凌厉的剑声。
他毫不犹豫翻身躲开，泽灵出鞘，流光四溢。他盯着朝他走过来的四个人，很轻蹙起眉。
阮忆柳，宣巳，秦厌，还有……
云潇瑶呼吸一窒，近乎难以置信看着这第四个人。
是翡洛白。
他和秦厌一样，双目无神却又能被控制着向其他人进行攻击。而刚刚，就是他被换上一身青衣，吸引了云潇瑶的注意力。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云潇瑶冷冷道，泽灵在他掌心里不断嗡鸣。算算时辰，凌晚山应该会将那秘策送过去了。
那么……他应该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了。
刹那间，蓝光、红光、白光在忘川河旁乍现，整个鬼界开始动荡，无数鬼魂险些被光中蕴含的仙力神力波及而魂飞魄散。
偏偏那个时候，千碧玦刚刚开始重修躯体，压制魔气。
成魔者，之所以容易被魔气操纵了理智而大开杀戒，是因为身体四肢中滚滚流淌的热血里，都带着魔气。
而凌晚山的法子，就是让千碧玦将魔息凝练出来，用他的法器作为承载之物。
可卷轴上的寥寥数语，却暗藏了数不清的困难。
先不说千碧玦原先的灵力就已经练成灵丹，也许会有排斥。而要将那魔息提炼出来，无异于刮骨疗毒。
可是如今却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可惜事事不如人意，正进入关键阶段，本早应该被千碧玦压制的缘契忽然暴涨起来，源源不断吸收这他的灵力。
千云修虽嘴上说着“死了就滚过来帮忙”，但是还是站在旁边盯梢。连同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萧寒衣和段望尘。
“这小子的灵力怎么忽然降下去了？”
萧寒衣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然而话音刚落，极远的忘川河地带忽然乍现白光。段望尘目瞪口呆道:“不是，怎么回事？聚众打架打到忘川河了？这掉下去可就玩完了。”
千云修没有两个不正经的人心大，他一掌打入千碧玦体内，强行压制了魔气，然后回头怒道:“内鬼都跑到忘川河嗨了，你们那俩徒弟死哪里去了？”
段望尘:“哦对，等等，我马上叫他们……”
他从袖中翻出一块玉牌，注入神力，想来是神君之间的联络方式。然而翠玉闪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回复。
嗯……也许是他的好徒儿早就把那玉牌不知道扔哪里了。也可能哪来垫桌角了也说不定。
千云修手一抖，险些没压住那魔息。他又转头去看萧寒衣，后者也迟疑地拿出玉牌，尝试联系。
好在谢临衫总比洛竹枫靠谱许多，不出三息，便传来谢临衫温润的嗓音。
“师尊？”
“鬼界，内鬼都在此处，你与竹枫快些过来，元微仙君一个人撑不住。”
只能说，不愧是师徒一脉，谢临衫只惊讶了不到一秒，便道:“我们马上过来。”
千云修不想掺和仙界神界的恩恩怨怨，他垂眸看向近乎暴虐的魔息，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
好麻烦，他不想插手，可是奈何他弟弟啥事都想要插一脚。
偏偏还看上了个仙君。
罢了，等到时候进了一家门，也是一家人了。
管管吧。
千云修无可奈何想着，看着紧紧蹙眉，额间淌汗的千碧玦，心想，你可快些啊，你那心上人，可不一定能撑那么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