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夜晚并不安稳。

云潇瑶大半夜梦见自己在临枫殿蹭火，结果被火炉里的炭火烧着了，他还和仙尊调侃着火炉万一把书烧着了怎么办。

然后话音未落，从天而降一堆书把他压了个正着，都口吐人言叫嚣着说他没处理完事物就跑去人家偷懒。

没什么比这个还令人恐怖，云潇瑶当即一清醒，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凡间。

等等，右手怎么这么麻。

云潇瑶微微偏头，就见那人不知何时把自己胳膊当枕头来使了。

“他可真是会享受……”

云潇瑶感叹一句，忽然觉察到不对劲，连忙抬起左手抚摸过他的额头。

烫的吓人。

难怪，他说怎么可能才入秋不久，仙宫就烧起炭火了。原来本源在这里。

“千碧玦？千碧玦？”

他试图拍一拍他，意识到如今他的心智恐怕又退化到六岁时候了。千碧玦只感觉浑身热的难受，下意识想找块凉的贴着。而云潇瑶的体温又比常人低，他自然而然就会往这边靠着。

“不要…梓若……别……”

云潇瑶一时之间没听清他在喊谁，他可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更别提照顾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仙丹肯定不管用，一枚下去极有可能把他直接送走。不知道是不是缘契的缘故，云潇瑶竟然也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

“真的是……”

云潇瑶靠着仙力强行把那股不适压了下去，无奈之下只得召来泽灵。

“去，把云松给我找来。”

君卿成仙前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而她应该也知晓一些方法。

好在君卿来得及时，她一翻过窗户就看见一大一小都病恹恹，顿时懵了，“我就离开不到一天，你俩怎么回事？”

“先别管我，把他治好了我就好了。”

云潇瑶强撑着精神，安逸了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缘契的存在。君卿怜悯似地看了眼受牵连的云潇瑶，然后用自己的仙力凝出几枚冰块，隔着层手帕放到千碧玦头上。

“我可算知道仙尊为什么不说了。”

君卿知晓事情很多，看了眼两人的状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叹一句：“想不到堂堂元微仙君，也会中招。”

“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滚去买些药。仙丹他吃不了。”

“诶，买什么药，先不说这个时辰哪家药铺还开着门，再说六七岁的孩子，会喜欢吃药吗？”

君卿深知小孩子的爱好，然后好奇问：“怎么好端端变成这样？”

“出了点意外。”

云潇瑶有气无力道，他也没想过反噬会那么严重，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早点动手，把谭磊摁地上，用实力告诉他什么叫规矩。

君卿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啊，整个内城都传遍了，打的很精彩嘛。”

“什么精彩，这明明就是毫无意义的碾压。”

“诶，不过我也好奇了，你怎么这次就忍下来了？总不可能真怕了仙规。”

云潇瑶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可君卿一张嘴就没停过。大有自己不说，就一直叭叭下去。

“不想惹是生非，仅此而已。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让星玉下来把你逮回去。”

说罢，阖眸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君卿意犹未尽地叹息，然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关了窗户和门，又燃了安神的熏香。等屋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才转身离开。

……

千碧玦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梦魇。

手掌干涸的血迹，不断打在身上的暴雨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梦魇。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毫无效果。和以前一模一样。

眼前先是模糊的树林，肩膀上钻心的疼痛，而怀中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然后景象再一次转变，依旧是暴雨，依旧是树林。

身后便是万丈山崖，再无退路。身前是数不清的，身着练功服的众多弟子。

跳还是不跳？

这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都是致命的问题。

没等千碧玦想更多，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声音。

“拿着这个，去浴心门，快去！”

“别坚持了，老夫知道你们在哪里。”

“二哥！！！”

崩溃愤怒的吼声令他一脚踏空，直接坠入水中。咸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带来了窒息也带走了那些声音。

千碧玦不再挣扎，任由海水吞没了自己，胸前的压力不断增大，不断增大。

——既然知晓内情，何不离开？

千碧玦倏地睁眼，耳边再次浮现声音，可这一次却不同了。

——出去，我护你周全。

胸前的压迫感好似在缓慢减少。

——嗯，好，怪我。

可这一次不同了。千碧玦默默想着，这一次，他身前有人了。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力量，强行驱散了那些黑雾。千碧玦猛然惊醒，就看见一旁支着头看窗外的云潇瑶。

“醒了？”

云潇瑶似乎还以为他的心智依旧在六岁，熟练的把人抱起来揉了揉脑袋，说：“乖，一会把药喝了，有糖吃。”

千碧玦：……

千碧玦：？？？

不是，谁家喝药还要糖哄着喝！

千碧玦木然想，但是看到塞到手里的奶糖，又默默把想反抗的心思压了下去。

他才不是因为糖就屈服了。

对，肯定不是。

君卿知晓云潇瑶什么德行，把煮好的药搁在桌子上，然后认真分析道：“小孩子病情容易反复。但既然他能影响你，你也可以影响他。来，把药喝了。”

云潇瑶：……

君卿坐在对面，死死盯着他，弄得他没办法动点手脚。千碧玦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抬头看着云潇瑶，才发现对方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昨晚你……”

“啧，我说你挺行的啊，你知道元微仙君身体素质有多好吗？整个仙界就他可以大冬天穿着单衣跑来跑去。结果昨天就染病了。”

千碧玦抿了抿唇，云潇瑶顾及小孩子的心理，怕过分自责了。一摆手把药一口闷了。然后站起身，漫不经心靠在窗边，问：“你昨天一天探了个什么出来？”

“嗯？啊？你想知道什么？”

君卿懵了一下，看到云潇瑶无语的神色，默默缩了回去。

……

谢临衫头疼看着眼前四处冒红光的舆图。

宣巳站在一旁不敢吭声，这舆图是监测凡间魔气的，昨夜好端端忽然冒出七八个红光，还分布很远。

这意味着这七八个地方魔气忽然肆意。

但是如今仙界分不出那么多人手去查，只能交给神界。

“启禀仙尊，神尊到！”

殿外，仙使恭敬道。谢临衫面色不变，转头回道：“让他去临枫殿等着。”

无论两人私下里关系如何，对外总得保持着尊敬。谢临衫偏头道：“把这舆图拿到临枫殿。”

“是。”

洛竹枫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男子，见到谢临衫都微微屈膝，等谢临衫开口了才默不作声站到一边。

“凡间魔气忽然大盛，此事过于蹊跷。”

洛竹枫公事公办坐到一旁，抬手倒了杯茶，抬眸看向其中一个跟着他来的男子。

那人一双凤眼上挑，唇角若有若无勾着，一副风流样。哪怕仙宫温度不低，他也依旧身着大氅，手中虚虚握着一把鎏金扇。

“星神翡洛白，见过仙尊。”

谢临衫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洛竹枫。后者解释，“昨日他告诉本尊，说凡间异象，与十七年前那个事情造成的异象，一模一样。”

又是十七年前。

“而且，他发现，造成这种异象的因素，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有仙君干扰。”

“嘭——”

谢临衫手中的玉杯碎了个干净，他垂眸瞧着指尖被碎片刺破而使鲜血落下，却仿佛没有疼痛一般，微微抬眸，道：“有仙君参与？”

洛竹枫也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倏地变了脸色，示意另外一个男子上前来。

“在下药神裴南漾，仙尊您……”

“不必。”

谢临衫随手拿了个帕子抹了下，追着问：“可否能知晓是哪位仙君？”

私自插手凡间因果是大忌，莫说他们了，就算是天道插手，也要掂量一下。毕竟万物伊始，因果有序。一旦插手，就有可能造成混乱。

“这个……”

翡洛白神色有些为难，毕竟占卜这件事，在得知了后果后，也是有可能改变的。他不敢乱说。

谢临衫也知晓难处，示意他不必说了，目光冷冷，“本尊倒不知道，仙界还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虽然他性格温柔，但该按部就班的规矩不能乱。若是真有人敢插手凡间事，那他不介意亲手废了他的灵脉。

洛竹枫：“你们两个近期留在仙界，听从仙尊安排。”

“是。”

“先退下吧。”

待大殿安静下来后，洛竹枫才丢了一直拿来装样子的玉杯，蹙眉走到谢临衫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过就是个违反仙规的人，何必伤了你自己？”

洛竹枫看着他手上那伤口，本来没有多大，谢临衫只要乐意，甚至那玉杯都伤不到他。

可见刚刚那一瞬间他心情多乱了。

“我知道。”

谢临衫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思绪一片麻乱，他靠在座椅上，盘算着如何查出这个内鬼。

如果是真的，那么十七年前那事情，极有可能就是一场错案。那么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了。

洛竹枫并不了解那件事情，他看着眼前人垂着眼眸，思考别的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微微凑近。

吻到那一抹红时，触之即分，他无奈叹了口气，“每次看你都那么操心。”

“我这不是……”

谢临衫刚想说什么，大门忽然又被人打开。

“神尊，南漾那小子……”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翡洛白呆滞在原地，然后毫不犹豫道歉然后转头就走。

翡洛白：“对不起神尊！我什么都没看到！”

洛竹枫：……

翡洛白:我竟成了第一个发现奸情的人！

洛竹枫：（默默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