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拿手比了条抛物线,“你确定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能流到这缸里?”
左忘听见也抬头看了一眼。
“那你们平时就考察各地古建筑吗?”齐轩晨带左忘穿过一道拱门,进了后面一个院子。
这院子很大,像是个三进式的,结构布局跟刚才那个院子完全不一样,光线能直射下来,很敞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左忘草草嗯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们平时不住这儿吗?这院子看上去不像是经常住人的样子。”
院子砖缝里长满了野草,刚才从车上搬下来的那些大箱子整整齐齐放在院子一边,有一个箱子被打开了,里面摆满了用布分隔的碗。
“嗯,我们平时住城里,乡下这屋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早就不住了,逢年过节过来清扫一番。这次是我祖母来乡下养病,这才过来住的。”齐轩晨带左忘进了大门,却不知道这个客人身后还有五个尾巴。
“你们全家都来了?我这样冒昧进来参观,是不是需要打声招呼?”
“不需要不需要。除了祖母就只有我和三姐来了。三姐是为了……咳咳,我学校放假,就正好下乡来玩玩。我爹和大哥还要照看城里生意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让我来,是我非要跟着。”齐轩晨带左忘到正堂,佣人倒了茶端上来。
“三姐?齐静语是老三,那齐轩晨就是老四?”贺晚捡着空椅子坐了下来,二郎腿翘得老高。
“你是家中老四?”左忘问齐轩。
“嗯,我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二姐早些年嫁出去了。”说到这儿,齐轩晨突然将茶杯重重嗑到桌上,咬牙切齿道:“那人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也就家里有几个闲钱几家工厂,可我爹说什么家里生意……”齐轩晨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讪讪一笑,“喝茶喝茶。”
“那这齐家跟褚南倾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岳迁!”唐眠念念叨叨,也捡了张椅子坐。
紫忞没坐,站得跟棵松树一样:“我方才好像看见岳迁了。”
唐眠:“在哪儿?那你怎么不跟上去?”
一旁的秦久怡要疯了,左忘也就算了,他这小徒弟怎么也天不怕地不怕口无遮拦的!
秦久怡咳了一声,示意唐眠别说话了。
紫忞倒是不在意,“他上齐家老太太和齐静语那辆车了,跟不上。”
贺晚盯着左忘那碗茶,“上车?那他是齐家的佣人?”
紫忞:“看穿着打扮应该是。”
几人仗着齐轩晨听不见开小会,左忘就难受了,不能跟他们搭话,还得对贺晚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手里这碗茶假装看不见。
“这齐家小少爷就是个大漏勺,多套点话。”贺晚懒懒散散躺在椅子上,没注意到紫忞暗暗暼过来的目光。
大漏勺也不是想问什么就能问出来,左忘真想怼贺晚一句,但在齐轩晨面前只能忍着。
“你研究建筑历史,那你之前是学这个专业的吗?”齐轩晨问。
左忘很不自然地点点头。
“你这专业感觉挺有意思的,能跟我讲讲吗?”
左忘:“……”
这谎怎么圆?
贺晚和秦久怡已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你对这专业感兴趣?是想学相关专业吗?”左忘生硬地绕开专业细节。
齐轩晨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开口:“我学业考大学估计不太行,而且我爹让我上完中学就回家,学着照看家里生意,就算我考上了,也不会让我去上的。”
“这还不好!要我我才不想去上那破学呢!”唐眠不解的看着齐轩晨。
贺晚:“唐小眠同学,你确定如果你还在人间,能凭借你那点智商考上大学?”
唐眠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怀疑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贺晚:“不用怀疑。”
唐眠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要帮腔带贺晚进来了。
左忘:真想把这两人踢出去。
好在秦久怡还算靠谱,制止了两人继续吵下去。
齐轩晨黯然神伤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对左忘说:“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院子里,两个佣人在洒扫,地上的落叶被扫成一小堆一小堆的。
这套院子处处显露着岁月流逝的痕迹,为了不穿帮,左忘基本不开口说话。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左忘。”
左忘本来想编一个名字,但想着这些人都能看见自己,少不了要打交道,要是喊他乱编的名字他反应不过来,倒还不如用真名。
齐轩晨带着左忘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回到正堂时恰好齐家老太太和齐静语回来了。
“到餐点了,先生既然还没走,就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齐老太太说得很慢,有种气喘不上来的感觉。
晚餐很丰盛,但不知道这是哪个地区,做的菜都偏甜,不是很合左忘口味。
但他起码还有饭吃,他身后的五个尾巴就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了。
上堂的两张太师椅被贺晚和秦久怡瓜分了,紫忞靠着门框,面具下的眼神隐晦的投向贺晚。
“商柒,你说我们能不能溜到厨房偷些吃的出来?”唐眠悄悄挪到商柒身边。
“会被发现的。”
“拿一点而已,不会被发现的。”唐眠继续怂恿。
“不行不行,会出事的。”
怂恿不成,唐眠只好悻悻回到餐桌旁,盯着一桌的菜唉声叹气。
餐桌上,只有齐轩晨不时说一两句,齐静语几乎没说过话。
一顿饭结束,左忘其实也没怎么吃,因为每道菜几乎都是甜口的,他实在吃不惯。
“左忘,天也晚了,回城不方便,你不如在这里住一晚。”齐轩晨说完看向齐老太太。
“阿晨说的是,这个时辰确实不好回城,家里还有空房,晚上住下吧。”
本来就是要留下来的,左忘假意推脱了一番也就应下了。
“岳迁——”齐老太太的声音只有站在跟前才能听见。
“岳迁!”齐静语又喊了一声。
跑进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佣人,剃着平头,皮肤有点黑,身上穿着和其他佣人差不多的衣服。
“带这位先生去左厢房。”
“诶。”
岳迁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左忘带到房间后就离开了,全程没说一句话。
屋里陈设很有年代感,墙上的挂画边角已经泛黄了。
屋里有张圆桌,盖了一张花纹繁复的桌布,只有四个小圆凳,唐眠和商柒很自觉的站着。
等关上门,左忘终于能和其他人正常交流了:“齐静语,齐老太太,还有岳迁都在这儿——”
“但褚南倾不在这儿。”贺晚说了后半句话。
唐眠:“齐老太太和齐静语出门是去看大夫,那大夫会不会和褚南倾有关系?”
“那大夫不是姓元吗?”商柒回想了一下齐老太太说的话。
“这跟姓什么没多大关系吧……”
秦久怡拎着桌上的茶壶试了试,发现不是空的,这家佣人做事还算仔细,“齐老太太看着身体不太好。”
贺晚将倒扣的四个茶杯一个个翻过来,“不会哪天突然就驾鹤西去了吧?”
商柒小声:“这样说不太好吧。”
唐眠:“你这是诅咒!”
眼看着又要掐起来,左忘转移话题:“那个岳迁看起来性子很闷,应该不太好套话。”
“哪闷得过以前的你。”秦久怡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但贺晚和唐眠已经不吵了,就只有这一句话在房间里回荡。
众人:“……”
秦久怡:“……”
我能撤回刚才说的话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多交流交流肯定能问出来些什么。”
众人:“……”
秦久怡借着倒水的动作偏过头不去看左忘。
“我去盯着岳迁。”紫忞起身往外走。
“我和商柒去看看齐老太太和齐静语。”秦久怡连忙放下茶壶,紧跟着紫忞出去了。
“师父,那我们呢?”
空出两个凳子,唐眠泥一样瘫坐下来,伸长胳膊趴到小圆桌上。
“睡觉。”
“啊?”唐眠和贺晚异口同声,说完还相互看了一眼,又相互嫌弃地转开头。
“不然呢?你们想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可这儿只有一张床,我们三个都不够,何况等他们回来就六个人了。”唐眠有气无力地说。
左忘扫了一圈屋子,角落里,一个双开门的实木衣柜安安静静地立着。
他拉开柜门,从里面抱出床被褥,“打地铺。”
“可这也不够啊。”
“待会儿你们两出去看看还有没有空房间。”
“为什么是我们俩!”唐眠和贺晚再次异口同声。
“不然让我去?乱进人家屋子当场被抓个现行,交到警署你们俩能捞我出来?”
“要是真抓进去了我肯定捞啊。”贺晚喝着秦久怡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水,咂着嘴,像在品尝什么琼脂玉液。
“别贫了,快出去看看,没有空房间就找几床被褥。”
唐眠不情不愿的从凳子上抬起屁股,突然想到了什么:“师父,如果我们抱着被褥四处走的话,魇界里的人不会看见被褥悬浮在空中飘荡吧?这也太灵异了。”
“不会,他们看不见你们,也看不见被你们抱着的被褥。”
“那左大人,等我们回来!”贺晚踏出屋子,转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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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语啊,今天元大夫说的我都听见了,和城里医院那些医生说的差不多。我这身子骨,撑不了多久喽。”
“祖母,别这么说,元大夫那么厉害,慢慢调理,会好的。”
“静语啊,我老太太也活够了,早就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这些啊,都看淡了。”
“祖母——”
窗外。
“师父,我们这样听人墙角是不是……不太好?”商柒趴在齐老太太屋里外边,耳朵贴着窗户。
这套院子里的门窗全是实木的,镂空的地方糊着纸。倒也有一两间房是玻璃窗,估计是后面装上的。
“这里是魇界,我们是来渡灵的。再说,我们就是听一下她们说什么,又不干违法乱纪的事。”秦久怡也趴在窗户前,很想学话本里那样在窗户纸上掏个洞,但怕发现,最后还是没掏。
“哦。”商柒换了个姿势,继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