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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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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洪州的知州是要出来迎接叶约礼的,谁曾想叶约礼天不亮就离开洪州往抚州康县走去,只留下梁长信三人跟着知州干瞪眼。

要说为什么是三人,还不是叶约礼跟霍煊趁着雾蒙蒙的天去牵马时碰到了喂马的古钺,叶约礼还没开口,古钺就收拾好了行李,三人只得同往康县。

三人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活像吃了哑药,各自的马哼哧哼哧把背上的人运到康县当即溜往一边吃草,只留下三人两两相望。

叶约礼作为三人里跟另外两个都有交流的人率先开口:“我先跟霍煊去找客栈,古叔帮我去县令府上看看怎样?”

古钺点头,脚尖一点飞身离开。

只一瞬霍煊便把自己跟他的武功在心里比了不下百次,最后看着空中的残影暗自惆怅。

还得再练上个三五年。

霍煊耳朵泄气的耷拉在两侧,整个人焉了吧唧地站着,连带着身后的定风波也暗淡几分。

叶约礼看着好笑,安慰似的拍着他肩膀道:“古叔是钦天监监正沈鹤的弟子,修苍生道,吐纳日月精华,是奔着成仙去的。”

霍煊疑惑:“苍生道也会加入夺权路吗?”

这问题难得把叶约礼问住了,他六岁时古钺就一直在他旁边,沉默寡言的抱剑而立,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有跟着云寸心游历四海时才能在他身上看到点鲜活人气。

叶约礼原本以为是朱景融为了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三年前古钺跟他北上云州自己坚持留下又让叶约礼拿不定主意。叶约礼深知事情越想越多索性清空大脑带着霍煊找客栈。

康县毕竟是个小县城,比不上京师的富丽堂皇。一眼望到头的主街道,红灯笼一个接一个挂着,两侧是刚支起竹竿的街边小摊,正往外送着热气,每个人身着朴素袄衣,叶约礼两人在人群里站着显得格外惹眼。

哟,大款!

店小二瞧见两人衣着华丽,样貌年轻断定他二人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这种公子哥话本里出手最是阔绰,自己今日必定能捞一大笔。

他连忙迎起笑脸走向两人,吐出的白气都带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叶约礼递给他一锭银子:“三间上房。”

银子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好不安稳。店小二的笑脸又扯大了几分,连忙让两位贵客上楼。

叶约礼不动身。

店小二:“两位客人这是?”

“找钱。”叶约礼端立着,如沐春风地对店小二道,“你身后的板子上写了,上等房一间一两银子,我在你这儿呆三天,这银子有二十两,你还得找我十一两银子。”

店小二:“......”

这怎么跟话本里说的不一样?

话本里的公子哥不都是潇洒一挥千百两银子漫天飞吗?怎么眼前这位公子哥不是这样的?

虽然想象跟现实有很大出入,店小二也很舍不得这多出来的十一两,但依旧凭借自己高尚的职业操守找了钱,把人送上楼,只是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扯着个笑脸。

门刚关上霍煊便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要那些钱。”

“为什么?”叶约礼脱下大氅不解道,“我看起来很像那种视金钱为无物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霍煊想起京师里广为流传着叶约礼五年游历的慷概事迹,其中给两袖空空的老乡一千两依旧广为人传。

“他是青城山的道士,”叶约礼回忆着,“给钱找他算了一卦。”

霍煊惊讶:“什么卦要一千两?”

“心诚则灵,”叶约礼不赞同地敲着霍煊的头,“做生意的人都信这个。”

人傻钱多,霍煊摸着脑袋包心想道,还好自己做不来经商的营生。

两人在客栈也没闲着,喝了杯热茶就在康县里转悠着,直到小贩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了才往回走去。

大半天没吃东西,两人饿着个肚子慢慢往回赶,路过一个巷口发现有个汤圆铺子还亮着,两人连忙往椅子上一坐成为闭店前的最后客人。

叶约礼道:“麻烦老板来两碗汤圆。”

老板胖乎乎的,人白,活像一个移动的汤圆。

汤圆老板笑嘻嘻地看着俩人,脸上的面粉被挤出了许多褶子,提着个圆肚子过来添了点茶。

汤圆老板:“两位听口音是京师来的吧,马上要过年了,我给你们换成饺子吧,饭钱照着汤圆给,提前讨个吉利也好。”

叶约礼朝他友好地点点头,不多时两碗胖乎白净的饺子端了上来,内馅十足。

叶约礼拿起桌子上的调料往一只碗里放了一大勺辣椒酱,随后在另一只碗里给了一小勺,紧接着放了两勺醋,撒了把葱花。他把辣椒酱多的推到霍煊面前,自己端起有葱花的一碗吃起来。

叶约礼歉声道:“忘给老板说一碗汤的一碗干的,你将就将就。”

两碗饺子连带着汤没一会儿就见底了,汤圆老板忙着打扫后厨,让叶约礼把钱放在桌子上就好。

一碗汤圆价六文,桌子上应该放着十二文,汤圆老板出来收拾桌子时发现上面搁着一块碎银,估计有四五两,能买好几百碗汤圆了。

霍煊从叶约礼掏出碎银就一直沉默不语,他有点没明白叶约礼是个怎样的花钱法。跟店小二是精打细算休想多占丝毫便宜,对汤圆老板又是阔手一挥。

虽然跟叶约礼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三年,自己也没有把握全然了解叶约礼,只能从跟何双阳的闲谈以及外京师传言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叶约礼。

“在想什么?路上一直不说话。”

叶约礼在客房里给心思重重的霍煊倒了杯茶,开口问道。

霍煊:“没想什么。”

眼前人跟外人口中的叶约礼大相径庭,霍煊决定亲自拨开那层模糊的面纱。他的时间有很多,不急于一时。

天黑了下来,风一直往屋子里吹,怪冷的,叶约礼慢慢握紧茶杯。

霍煊起身关窗。

正把窗栓往里挂时,不远处一道残影飞了过来,带着冷风在最后一秒进了房间。

古钺进屋就直往桌子走去,从一个破布袋子里拿出纸笔铺在桌上,提笔往纸上去。

一张县衙府邸图纸出现在三人面前。

叶约礼:“怎么没有税库?”

大楚县衙有一堂、二堂、三堂共三进院落,一、二堂是县令办公审案的地方,只有这第三堂是县令休息的地方,而这税库则在三堂的西边。叶约礼手落在图纸上的三堂西侧,那里竟空白一片。

古钺随后提笔添了个圈,道:“西侧有建筑,是书房。”

古钺一到县衙处就直奔税库去,没曾想看到的不是银子跟账本,而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他逐个排查下去也没有发现机关暗道,一无所获跳至屋顶上返回时发现书房旁的池子深的离谱,当即又跳下来细细勘察。

叶约礼:“古叔的意思是,书房地底有东西?”

“不错,”古钺点头,“县衙整体都是东高西底,沟渠里的水都是自东往西流,只有这三堂是自西向东。”

古钺又扯了张纸在上面画着地势图,手指在书房位置上的土地道:“我看了两侧土地,只有书房这边的土方质地湿厚,是河道边上的淤泥。”

康县只有一条河,想不引人注目挖出能架高地面的淤泥是不可能的,但今天一路打听过来没有听到百姓说这两年河道处有人大肆挖泥。

叶约礼接过毛笔,画了好几张地势纵截面出来。全都是东高西底的样貌,想要用少量淤泥筑高地面几乎就不可能,叶约礼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烛火照在叶约礼脸上,勾勒出模糊轮廓,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虎口的厚茧抵在指骨上,握住笔杆后指尖轻点他手背,将笔抽了出来。大片阴影落在后背,剩余的则跟叶约礼的影子一起融在桌面。

霍煊没退开,站在叶约礼背后用朱笔在西侧勾了几笔。

叶约礼愣神盯着两人交织在桌上的投影,恍惚间意识到身后人早已不是那个到他下巴的毛头小子了。

“......竟是如此......升恒,你觉得呢?升恒?”

“啊?什么?”叶约礼惊了一下。

有三年没听见别人叫自己的字了,叶约礼难免有些陌生。他怔怔地看着古钺,又慢半拍地低头看着图纸。

被霍煊用朱笔添上的西侧地势翻转,一改之前的低洼,平白比东侧高了好几厘。

叶约礼恍然大悟道:“这地下竟是架了间暗室,拔高了西侧地势。”

“我也不确定,”霍煊道,“北凉善骑,之前在跟他们打仗时我方会在地下挖坑洞,马过来时就用长矛刺穿地面,刚刚突然想到了。”

古钺评价:“阴招。”

霍煊答道:“好用。”

那确实,古钺默默点头,他虽修的苍生道,骨子里仍旧流的武人血,进攻总会取最优解。他记事起就在宫里,阴谋诡计是家常便饭,真论阴险,霍煊的计谋也算的上堂堂正正。

霍煊勾画的几笔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叶约礼拿起那张架高图放在三人中间,手指暗室道:

“徐安廉如今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康县,明日戌时我跟霍煊去探探这个地底暗室,古叔到时帮我们放风。”

叶约礼拿了两个巴掌大的透明珠子,泛着浅粉光晕,细细一观竟是无数细长虫子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朵辛夷花。他把一个珠子放在近处,另一个放在最边缘的桌角处,两枚珠子的光晕依旧闪亮。随后拿起其中一枚,不知道摸到哪里,两枚珠子瞬间熄灭。

霍煊:“这是......蛊虫?”

“这是我师父研究出来的,没毒,”叶约礼应声道,“她给取名相生,母蛊产下子蛊后养在同一处,母蛊每月会退一次皮,子蛊就靠那层皮养活。”

他举起手中的相生,划破手指放在上面,道:“只需要一点血就能让子母蛊发光,无论多远都不会熄灭....”

“想让它熄灭也很简单,单给母蛊喂点不同的血就行。”

叶约礼抬手于空中,片刻后手掌传来温热的触感,没多想,他把手贴在相生上,淡粉光芒熄灭下去。

“到时我们就靠这个联系,”叶约礼把手里的母蛊放在古钺手里,“外面要是有异动古叔放点血就行,到时候我们会撤离。”

正要把子蛊收入怀中看见手掌残留的血迹,猛地缓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握住霍煊手腕不要钱的往上撒。

“够了够了,”霍煊心疼那药粉,“就划了道口子,过一会儿就好了。”

怎料叶约礼根本没听进去,一股脑地撒了大半瓶。

古钺见缝插针道:“这得撒了有五百两。”

霍煊顿时双眼一黑,单手制住叶约礼连忙把手救出来。

古钺在一旁看着热闹又道:“你这手如今可金贵,记得好生保养。”

第二天日上杆头叶约礼才醒过来,这些年没日没夜地处理公文明面上没大碍,可身体还是留下了隐疾,快三年了没睡过一次好觉,没曾想昨晚回到房间竟睡到通天亮,叶约礼心情很是不错。

他慢慢悠悠地收拾自己,在洗脸时从铜盆里看到自己倒影,凑近水面左右端详,脖子后面一条疤冒了出来。

那条疤痕有三年了,他试了无数种方法也没法彻底消除,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浅色长痕贯穿整个后背。

霍府覆灭在京师一直是个不能被提及的话题,但叶约礼北上救人这一行为倒是有不少人谈论。流言里说叶约礼一到永州那是长驱直入无人敢拦,叛徒被杀,敌人撤兵,雷厉风行处理好所有事情回京复命。

事实并非如此,叶约礼到云州永城便被围剿,若不是古钺武功高强只怕当场丧命,两人东躲西藏了数天才找到机会拿下魏升,威胁他撤退亲兵、说出霍煊兄妹俩人的下落。怎奈找到霍煊兄妹俩时魏升突然暴起,挣脱铁链,拔出暗藏短刀朝重伤的霍煊刺去,电光火石间叶约礼扑身护住霍煊,反手撒了把毒药,魏升是死了,自己后背也留了道见骨的长疤。

叶约礼怔怔盯着脖子上的疤痕,良久,把束起的头发放下来,用玉簪挽起一部分,剩下的长发散落,遮盖后背。

做完这一切门外传来声音,打开房门才发现霍煊端着盘子站在门口。

霍煊今天依旧起的很早,客栈地小不便练功,他就坐着发呆。房间隔音不好,两人又是隔间,闲来没事干他便躺在床上听叶约礼屋子里的动静,知道他睡了一早上,估摸着时间下去买了吃食,走到门口忽然又不敢敲门,怕叶约礼还没醒,转身欲走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场面有点熟悉,霍煊心虚地端着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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