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莎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天堂也迎来了自己的暮色，好在他们成功在交界地步入黑夜之前结束了第一场战局，不然接下来的战斗会非常困难。露莎将解构术式的能力共享给了所有智慧一脉的眷属，虽然他们的精神力实际上根本支持不了这个术式的运转，但作为露莎的眼线，也足够了。
“露莎，那九个恶魔，是那位母亲的造物，对不对？”
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除了那位母亲，也没有人能够将它们带入了。
但露莎摇了摇头，在特西蕾娅震惊的目光中开口：“他们的灵魂和力量，都配不上，陌不会造出如此粗劣的成品。”
虽然一开始确实有怀疑，但是解构慢慢深入之后就发觉完全不对，露莎觉得那些灵魂绝不会由陌亲手勾勒，陌钟爱独一无二和特殊的灵魂，而那些恶魔粗制滥造的甚至比不上每一个普通的天使。如果一定要说他们和陌有什么关系，大概就是……
“他们的力量模组来自于陌，像是因为祂进入这个世界而抖落的尘埃，陌大概是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但他的意志绝不是主导。”
祂是一切的起源，但不意味着祂在乎。
“你已经解析出来他们新的力量都是什么了？”
“九个……重力让时间为之改变扭曲，锋芒能划破空间，腐蚀让元素失去生机，预言让命运变得具象可见无所遁形，虚无将要吞没起源，混沌将要成为终末，黑暗要了结光明，疾病会摧毁力量，死亡在吞噬生命，催眠在篡改情绪起伏的潮汐。”
“……”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了，因为他们无法对抗未知。”露莎嗤笑一声，“虽然现在看来，他们连自己所对应的那个敌人也应付不了——问题是，是什么让他们认为我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很有趣的问题，不过露莎准备之后再寻求答案，现在的问题是：“你准备怎么去奥林匹斯山？”
这个问题一出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特西蕾娅微微别开了目光，还能怎么去呢？依靠双腿而非翅膀，她已经这样行走于世间百年了不是吗？但是露莎的目光太过执着，特西蕾娅不得不妥协和让步：
“我在图书馆找到了地图，规划了一条路线，这一路上都会有熟人。你不要担心，我经营了酒馆这么久，手中握着的东西足够让不少人愿意为我提供庇佑。”
“特西蕾娅，需不需要我提醒你，酒馆现在是一堆废墟，如果战局依旧，酒馆几乎不可能完成重建工作。”露莎叹了一口气，“他们在你身上也就看不到长远的利益，庇佑就更加是无稽之谈。”
“可我一定要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露莎，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你的身后，你在聚光灯下夸夸其谈，我在吧台之后沉默地当一个装饰物，或者别人口中的谈资。我们是朋友，不该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
“那现在酒馆没有了！你遇见危险要怎么办？”露莎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特西蕾娅的安危根本没有保障，这才是她现在最在意最担心的事情！露莎扳住特西蕾娅的肩膀，“你不还是需要以我作为谈判的资本，你不还是要借用我的身份去支持你走完这条旅途！你在急什么特西蕾娅？我是会死的……按照你预想的未来，我早晚有一天会用死亡永远在你的故事里退场！你tm在急什么！”
“……”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谎……谎话连篇的混蛋！命运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被你窥见未来！”
“你都知道你需要我回答什么！”特西蕾娅尖锐地回应，几乎要挣脱开露莎的手，“我需要你的死亡为我铺路，我需要你的权势你的力量你的一切为我换取未来，可我又不想生活在你的影子里没有名字……如果这样一直走下去，你的死亡会成为我的未来的最大的阴云，我会在关于你的故事里被指点多久！”
特西蕾娅似乎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扯了个笑出来：“是啊，我相当不堪，确实不该是天使，不该呆在这里……你让我说，那你自己呢？露莎，你当初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我停留，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付出，有几分是真的为了我，又有几分是为了你的私欲？”
露莎没有回答，特西蕾娅也不需要回答，她扯着露莎的衣领，笑得低下了头：“你不过是……你不过是在我这个比你更可怜更可悲的人身上找到了慰籍，你安慰我，温暖我，和我一起向前走走到今天……因为你需要给一个比你更悲惨的人伸出援手提供庇佑，才能更加坦然地面对你自己的生活！”
露莎终于无法再做一尊沉默的雕像了，她近乎叹息的嗤笑一声：“特西蕾娅，可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愿意接受那样的未来。”
特西蕾娅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真的，从来没有。
这一声呼唤似乎勉强换回了一点点属于特西蕾娅的理智，露莎继续开口：
“你从来都不愿意在关键的时候听听我的想法，永远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我也一样这样对待你，好吧，好吧，在这一点上我们谁也没资格指责对方……不要哭了，特西蕾娅，你知道的，虽然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确实喜欢我，我也确实很爱你，这已经是习惯了。”
她们谁在对方的身上获得的价值更多，这件事早就算不清楚了。
是温热的，从心脏里流出来的眼泪啊……露莎亲了亲特西蕾娅的额头，像小时候的晚安吻一样，这个亲吻一般代表着分别，也意味着明天见。两个都坏透了的家伙，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露莎能怎么办呢？
“你既然知道我一直在你身上获得力量活下去，那你就该明白我有多在乎你……介意我的帮助吗？放心，这份力量一旦启用，见过它的其他人都会死，你不用担心落人什么口舌。别告诉我你真的打算这样上路，如果这样你根本不会来图书馆——地图在你那里，骗子。”
“所以说你要是都知道的话就不要问我！”
露莎向后撤了半步躲开特西蕾娅的飞踹，然后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
图书馆那些高高的，半镶嵌进墙壁里的书架开始震动，抖落的灰尘在特殊的灯光照射下像是星屑，看得出来许久没有动用过另一端的东西了。机关完全启动，整个图书馆进行了一个错位翻转，露莎抬手扫了扫灰，没忍住咳了两声：“早知道该定时打扫一下，虽然这么说下一次也还是不会这样做就是了。”
“你有多久没有用过这些东西了？”
“这又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我老拿它们出来用干什么。”露莎骂骂咧咧地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来自地狱和人间的东西，才会这样遮遮掩掩。露莎抬了抬胳膊，整个图书馆像是星河流动一样，那些被天使力量牢牢包裹着的东西从自己被标注的名牌下脱离，构成一条河流。
让阿兰尼斯殒命的魔金，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点缀罢了。
“我一直很好奇，路西法交给你的方法是什么，让你能够规避被污染，成为如此特殊的存在。”
正常六翼天使的力量可以和那些污染抵消，而露莎，可以扼制住它们的扩散，控制在一个自己想要的范围里。不过似乎很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差别，露莎对于地狱的力量适应性更好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在明面上的秘密。
“规避……哼，我倒是也一直在等你发问，想知道？”露莎轻笑两声，没什么避讳地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两条魔力回路是有代价的，正常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维系和支撑完整的运转和工作。露莎觉得自己成为六翼天使的时候如此痛苦，就是因为她的魔力回路完全改变然后扭曲了，有一条魔力回路几乎要突破她的皮肉，在她的身体上割裂出纹路。
而那些纹路被染黑了，不详的颜色在那些纹路中流动。
“你……”
“路西菲尔告诉我，他能够在污染中保持清醒，最后达成平衡，是依靠完全开放自己的魔力回路，用最纯粹的天使的魔力对抗污染，让污染不能触及他的理性和神智。这个过程注定很痛苦，但是路西法成功了，地狱的力量成为了他新生的骨骼，和他的魔力回路适配了。”
露莎点了点胳膊，继续开口：
“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因为智慧的权柄本身具有让我保持理性的能力，所以我的目标主要放在……让地狱的力量融入我的魔力回路里这件事上。”
很显然，露莎的尝试相当成功，对上特西蕾娅担心又好奇的神情，露莎耸耸肩：“你可以摸摸，说起来，成为六翼天使之后，这还是你第一次看见我的身体。”
特西蕾娅的指尖触上了纹路，鼓动的，热烈的，柔软的。那些纹路称不上丑陋，像是画师无意之间的笔墨，露莎阖了阖眼，那些黑色慢慢消散隐退，只留下金色流淌，像是露莎的血液在滚动。
露莎暂时不打算将自己有两套魔法回路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所以她将特西蕾娅带回图书馆，且特西蕾娅也在昏迷状态下才敢剥离两个光环。又带着另一个光环——更符合大众认为她应该有什么样的能力的那个光环去进行大范围施术。
当然，除了上帝，不会有人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除非上帝不希望揭过那场失败的谋杀，对陌权威的直接挑衅。
做事谨慎一些，总归是没有错的。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