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文正在尽心尽力地记录关于时代的事情，突然手上一沉，他那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司出现在他身上，对他扬了个笑脸：“利文，好久不见呀。”

苍白狼狈，很好，自己这个上司难道在调查期间去做了什么危险的实验？好吧，不无可能，但利文不打算过问，他将露莎放下——放在地上，然后继续记录，因为刚刚的小插曲，笔墨已经干涸了，划了几笔也没能出水。

“嘿！你就这样对待你的上司，美丽温柔善良的六翼天使！我生气了！”

“ 露莎大人，这一批下来的天使中，理论上来说最擅长这项工作的智慧派系的天使只有我们两个，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意识不到，虽然一直在做出卓越贡献，但在主流老派的项目中，我们总是被不断优化出去，对此，我亲爱的上司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哼，派厄尔的损失，他对智慧的偏见早晚有一天会……不，不说这个了，利文，我刚刚从东方来。”露莎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是个战火纷飞的时代，经济、物资……什么都不会太好，你要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我到现在，可还只有你这一位直系眷属。”

“如果未知永远悬于高位，那属于智慧的未来会在哪里？”

利文不愿意就这样将疑问翻篇，这个有着浅金色长发和苍白皮肤的少年看着自己面前身量比自己还要瘦削的上司——是的，露莎无疑是优秀的，从质疑到一字千金，从末位到第九席，露莎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但是这个上司并不理智，如果她有这种东西，就不会执着地跟着那个叫特西蕾娅的家伙干蠢事——她对上帝并不尊重，这几件事才是派厄尔对智慧派系天使深痛恶绝的原因。

露莎怔了怔，少见地沉默：“利文，这个世界，没有未知，智慧就只能寸步难行困于一隅，就算我们穷尽天穹，还有天外之天……智慧之所以是智慧，甚至能够检索时间解构万物，本身就是因为它不该触及任何尽头。”

智慧是纯粹的，所以它有以观察者视角看待一切的权能，发掘一切的权能。

不过看利文的表情，露莎就知道，他估计当自己在画大饼，根本不相信，如果利文头顶有好感度条的话现在估计在狂跌——但是没关系，露莎不介意。露莎撇撇嘴，干脆将这个话题强行翻页：“我接触到了一些新的东西，东方世界的因果，实在是很有意思的设置。”

智慧的天使在某些意义上都出奇的相似，反正利文的眼睛亮了亮，相当明显。

“感谢你现在是一个人在这里吧，来自露莎大人的第一手资料。”露莎抬了抬下巴，虽然她现在其实并不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但是她确实感谢自己做出的选择——让她知道了东方的造物主其实也并不是全部陷入了安眠。

在东方的巨大因果链影响下，露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实。

造物主，天使和仙人，还有人类，这三者其实达到了一种平衡，人类无疑弱小，但他们的意志和信仰可以塑造仙神，露莎似乎就来自于此，但是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有一个更加劲爆且确切的信息——人类的意志还可以影响到造物主。

他们若是信仰和甘愿顺应造物主的影响，似乎能够让造物主免于沉寂，比如露莎叩开天门时所见到的那个不可言状的存在。虽只有一眼，但露莎确信那是某种象征着秩序的化身，东方人相信天道有眼，恶有恶报，因果轮回……哈，难怪张揽月的暗箱操作能够成功。

当然，这样的发现是不能告诉利文的。

露莎弯起眉眼，说了些因果与命运的不同。

“那不是太不可控了些？”利文皱了皱眉，并不赞同。

“为什么不可控？努力和善意就有回报，怠惰和恶念就会堕落……你不赞同，难道是因为如果按照东方的判定，整个天堂都要因为我还没有登上如今这个位置之前的岁月付出代价？”露莎笑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脱口而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

利文缄默了片刻，最后只吐出一句：“我们和你，到底是不一样的。”

露莎收敛了笑意，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很微妙和尴尬，总之算不上愉快。其他六翼天使和自己的直系眷属关系都很好，唯独露莎和利文看起来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站在对立面又达成了微妙的和谐和统一。

露莎说，真实就是真实，但对真实的看法却不绝对，而思想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过度的自我和绝对的正确只会步入死地，她需要一面会反驳自己的镜子，利文就是那面和她心意的镜子。其实按照她原本的设想，要是能集齐12种不同的思想，她也不介意顺应一些规章制度开会，那会非常有意思的。

但是，根本没有。

如果是在天堂，露莎是会辩驳有什么不一样的，但现在是人间，于情于理不适合他们来一场可能最后会发展成暴力的辩论。

“利文，其实他人的期待并不是那么重要，你可以选择回应，但绝不能让它成为束缚。”

“您不能因为当初自己没有做到而告诫别人放弃……有些人依靠他人的期待活下去。”

得，露莎选择言尽于此，涉及到自己的过去，她也不必摆出什么好脸色来，转身就走，在长久笼罩在阴云的天空下消失了身影。露莎从来不是一个豁达的人，若是当真毫不在意，就不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添堵。

利文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大多数天使都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知道露莎从籍籍无名走到高位，从无人知晓到万众瞩目，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些最初的苦难来自于什么地方。好吧，确实有人会为了他人的期待而活着，但露莎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时代可有的是有意思的东西，露莎在东方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之后就好像真的在认真工作的，装模做样地记录了相当多的情报，借机体验了不少人类新科技。她看出了新的霸主将要诞生，太阳正在落下，环境也正在衰落，而且大概率会继续衰落，还有那个钢铁熔铸成血脉的国家终将走向分裂的惨剧……

那些在人类眼里微小的动荡，在露莎眼中构筑出完整的未来。

张揽月说得没错，那个东方的国家确实没有从棋盘上下场，甚至大概率依旧是棋手而非棋子，那些消耗了张揽月因果和寿数换来的气运和人类本身的大智慧结合在一起，铸成了一个光辉的未来。

露莎在这里面其实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因为比起苦难促成的成功，她更喜欢因果中的另一部分——恶有恶报。她不轻不重地激化了那个同样是东方，但是却背弃了最初的神明的施暴者们心中的偏执，不多，但足够让他们抗拒失败和放弃。

这份抗拒会在最后为他们带来一份大礼。

在任务将要到达尾声，大多数天使都已经回去述职的时候，露莎收到了最后一个求救信号。

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求救信号发出点，现场也只剩下一具尸体和被撕碎的羽翼。

两秒钟，收到求救信号两秒钟不到露莎就赶到了现场，也就是说……

砰！

“居然真的能引出六翼天使，真是有趣，这样的任务，居然也值得你们出面？”

虽然发了问，但是发出的攻击却完全不像是想要听见回答的样子，这样高频率的魔法攻击，相当少见，真是厉害。来不及感叹了，小巷两侧已经开始崩塌，烟尘四起，很快就吸引来了围观的普通人类。

真是麻烦。

露莎啧了一声，她本来就不擅长战斗，移动速度也不如其他六翼天使快……

世界安静了下来。

“好了，这样就能好好聊聊了，对吧？”看着面前身陷沼泽中的人类，露莎其实有些意外，“会魔法的人类……这可不多见，尤其是精修到你这个地步，更是难上加难，做什么想不开要来打天使的主意？”

幻术，很简单的小把戏，露莎当然有考虑到天使会被用来当作诱饵的可能性，所以在那个能够给她发送讯号的小装置上还加了个东西——空间拟造的小魔法。一个没有被公开过的，只有露莎会用的小魔法。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露莎蹙起了眉头，开始认真回忆，最后瞪圆了眼睛，“你去过酒馆，而且拿到了永久通行证，我在名单上见过你，你叫梅丽莎……”

人类的魔法最开始就是起源于酒馆，这件事露莎是知道的，甚至第一个魔法就是露莎送出去的，是能够消除疼痛的美好魔法。但人类的科技发展对露莎的吸引力比他们魔法的发展大太多了，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一方面的事情。

但露莎记得一件事，面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名单上了——天堂的几十年前，换算成人间的时间，少说也有千年了。

梅丽莎不甘的挣扎了两下，却越陷越深，意识到自己暂时没法得到解脱之后还是勾起了唇角：“看来露莎大人记性不错，配得起智慧天使的名号。”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上天使的主意的，又是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我们这次行动的情报的？这个问题在嘴边滚了一圈，没能出口，因为答案显然易见，通过和酒馆中的人交易得到的。露莎的眼睛瞬间可怖的亮了一下，又被迫归于平静，她看着梅丽莎，带着些不可置信。

“看来你想到了，露莎大人。”梅丽莎低低地笑，“您应该知道，酒馆出卖的情报直接导致天使的伤亡这件事有多严重，对么？一旦被更多天使发现，想必酒馆不可能有立足之地。”

那具尸体就在露莎身后不远处，甚至由于这个空间的高低差，血液已经滚到了露莎的脚边。

露莎气急反笑，几乎要克制不住显现出六翼天使的本体——事实上，她的四肢已经开始扭曲成破碎的文字和冷漠的瞳孔，面容也开始模糊不清。

“你很有趣，但也仅限于此了，人类，说出你的诉求。”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