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封清那么一吓唬的冯卓平在狱中大闹着要回家。
但是没有上头命令，狱卒哪敢对他动刑，于是只得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李牢头正要去告知年成，冯卓平在狱中大闹时，得到的命令却是不许其吃饭喝水，也不许睡觉。
狱卒甚是不解，但李牢头也很快理解了年成的意思。
深知这可能是皇帝之言，便也依照行事。
而王良峰来到冯府时，赵老夫人似乎正要出门，所以二人正在门口遇见。
见他来，赵老夫人便着人准备茶水，立即将人迎进门。
“王大人，老身正要去寻你。不知平儿在狱中如何？”
“老夫人，我今日来找你。正是关于冯少爷。此前圣上已亲去狱中见过他，说是要亲自审问。所以他可能要受点苦头了。”
赵老夫人一惊，并未想到：“这么小的事，圣上怎还要亲自审问？”
“冯少爷抓得是皇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这皇妃娘娘又正得圣宠。此事若不给一个交待，我怕……”王良峰停下，瞧了旁侧的婢女一眼。
赵老夫人立刻会意，摆手让人退下。
屋中只剩他们二人后，王良峰这才低语道：“冯少爷之事，我怕圣上在此逗留越久，恐生变故啊。”
他瞧了一眼门口，接道：“那梅娘已经在圣上身边，说不定早已将事情告知。圣上为何一直未言？那是因着没有证据啊！但冯少爷绑架皇妃娘娘身边宫女，说到底并未对其实行不轨，若因为这绑人小事扯出这杀人大案，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赵老夫人若有所思，询问道：“王大人可有办法？”
“此事甚小，圣上又怎会为着一个小小宫女而纠缠不放？梅娘就算是喊冤，那没有证据，圣上也绝不会在此地浪费诸多时日。据我所闻，此番圣上出宫，那是为着去渝南游山玩水的。若是为此事失了兴致，定然不悦。就算皇妃娘娘再受宠，那也不会为一个宫女触怒龙颜，没几日便会离去了。”
王良峰清了清嗓子，思索了一番，又道：“不如这样，就让冯少爷认了绑架宫女这事。我先当着圣上的面先打上三十大板，然后再依律法关入大牢。这圣上在朝中并无实权，更加是为酒色所迷，根本不问朝政。冯少爷得了处置，也当买圣上一个面子。圣上也不会再说什么。待圣上走了，再将人放出来。您看如何？”
赵老夫人仔细思量着王良峰的话，最后点头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李牢头严格执行上头命令，还真的不给冯卓平一口饭，一口水。
他气得牙痒，放出狠话，说出去后便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李牢头也是有些恼火，自己恭恭敬敬伺候着，像条狗一般，还要遭他辱骂。
于是一把拎起冯卓平的衣领，拿出平日里打那些毫无靠山的犯人的气势来，吼道：“告诉你！明日圣上亲自提审，你所做一切都躲不掉了！今日别说是米粮和水，就算是觉都别想睡了！”
他说完，狠狠将冯卓平推倒在地。重重关上牢门后离去，任凭他在这狱中喊叫。
其他牢狱的犯人探身去看，纷纷笑道：“嘿，做了恶事，自有天收。现在天来了，他这好日子也到头了！”
也不知冯卓平到底喊了多久，这嗓子便有些累。冯卓平终于安静了下来，坐在榻上。
牢狱之中阴森，就算是他所在的牢房干净整洁，那也是透着股莫名的阴风。
想到封清之前的话，他有些紧张地看向之前封清指过的墙面。
只见到从墙面上掉下了什么，他吓了一跳，双腿立即缩了起来，然后蜷缩在榻上。
“放……放我出去……”
虽是害怕，但他好像也是脸皮厚不知羞耻，逐渐有了些困意后便也这样坐着睡着了。
结果才睡下片刻，又立即被人粗暴叫醒。
他骂了一声，没有理会。似是完全忘了方才的害怕，舒舒服服躺下就开始睡觉。
怎料那那狱卒拿出一根铁棍，用力在牢门上一敲。
这响声十分吵闹，惹得他睡不着觉，有些烦躁。他将被褥蒙住了脑袋，蜷在榻上。
“头儿，他这样都能睡得着？”狱卒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铁棍，对牢头说道。
“不急，让他睡上一会儿。每隔半炷香，将人喊醒。”
“是。”
冯卓平这边被强行拉着不让睡觉，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而封清那边，美人在怀，好不自在。
她轻轻揉捏着慕尹秋的手，将下巴轻靠在她的肩旁：“明日，让冯卓平一并将杀死梅娘丈夫，辱她一事都认了。我们尽早解决此事，也好尽早去渝南。”
“可那赵老夫人花费诸多将此事瞒下，恐不会如此简单的解决。”
“只要他认罪，我便立即问斩。那时，祸害除了，梅娘的仇也报了。她赵老夫人年纪大，我也不追究其贿赂上官之罪。”
“那百里知也呢？你打算如何？”
封清揉着揉着，便与她十指紧扣，将人紧紧揽入怀中。
她低头亲吻了她的肩，低声道：“冯卓平一死，赵老夫人必定恨年成与王良峰办事不力。会将行贿之事全盘托出，玉石俱焚。有人证在，也不怕那郑杭越不认这贪墨之罪。只是……”
她轻叹一声：“只是百里知也说郑杭越杀害他妻子之事，年成与王良峰也不知是否会作证。若他们不肯，我们又寻不到其他证据，便也只能以贪墨之罪处置他。”
她说着，将人掰过面对着自己，认真道：“郑杭越与信王之子相交甚深，我真的无法因此事让信王彻底走向封乘景。就算信王不会帮我，也不能让他与封乘景联手。你知道的，如今我已是举步维艰。如今只能牢牢抓住一个陈加延，如此才有回环的余地……”
封清心中一阵惆怅，在这朝中还需慢慢收拢自己的势力。
若将人一步步往外推，便是陷自己于不利之地。
只是若想彻底整肃朝纲，这样的人，也不能留……
封清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应当如何。
慕尹秋听出了封清的意思，虽然未言，但心中也早有成算。
她所做一切好像都十分讲究证据，但很多事情，就算是有了证据，也无法将人定罪。
“我杀了白绍礼，大概早便传去了朝中。无论是丞相还是母后定然知晓，只是他们只当小孩子玩闹，不会在意此事。毕竟，就算我杀了几个贪官又如何？根本动不了他们分毫。”
封清长叹一声，微凉的唇轻轻覆在慕尹秋的额上，又慢慢吻上她的唇。最后伏在她的颈窝处，闷声道：“明日之后，便会牵扯信王府，我也再走不掉了。慕尹秋，你说要给我皇权，但我更想要你的爱。今日，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放下你的一切，与我……远走高飞，白首不离？”
慕尹秋沉默许久，房间内一下变得寂静无比。
封清默默等待着，表面似是波澜不惊。只这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
她并不喜欢等待，却总是在等着慕尹秋。
等她亲口说的喜欢，等她能不顾一切，放下仇恨与自己远走。
可，谁会愿意放下这深仇大恨？
毕竟，她为了复仇甘愿献身。就算不是自己，总也会是别人……
封清每每想到此处，酸楚便涌上心头。
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封清。只是皇帝。
最后慕尹秋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道：“为何一定要远走高飞才能白首不离？我们皇权在握，不也一样能白首不离吗？”
封清微微一滞，也算是等到了她的答案。
虽然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也只故作轻松：“你说得对。”
她缓缓放开慕尹秋，只将手轻搭在她的腰间：“快些睡吧。”
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只一行清泪从眼角悄悄划落。
从儿时起，想要的从未得到过。就算是一颗糖，都是用责骂换来的。
如今，就算长大了，也是不尽如人意。
封清侧过身子，缓缓蜷缩着。
慕尹秋慢慢抬手想去触碰她，到底还是收了回去。
她看着床顶，默默不言。
良久，她缓缓侧首看向封清，想必她是尚未入睡的。
于是将身子移了过去，抱住了她。
“清儿……”
*
翌日午时，才睡了一刻钟的冯卓平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封清一身墨红，头戴银冠。正坐在年成的右侧。
因着常年饮酒作乐，冯卓平仅一晚未眠便已是神色疲倦，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跪在地上都快要睡着了。
年成朝封清作揖，然后拍响了惊堂木，沉声道：“堂下何人。”
年成看向王良峰，王良峰拍了两下木桌示意。年成则又狠狠拍了惊堂木，吓得冯卓平一个激灵。
“堂下何人！速速回话！”年成又重复了一遍。
冯卓平已是无力跪着，于是跪趴在地，沙哑道：“冯卓平。”
“冯卓平，有人状告你绑架，意图不轨。可有此事？”
“是……”
没想到冯卓平会就这样承认，年成有些紧张地看向封清。
小皇帝神情微冷，似乎有些不悦。
他急忙道：“来人，让他画押！”
“等等。”
封清起身走到冯卓平面前，她微蹙着眉头，沉声问道：“冯卓平，今年三月二十，你可有去过梅娘家中？”
冯卓平还未来得及回话，堂上的年成倒是吓得一个激灵。
今年三月二十，正是冯卓平对梅娘不轨，杀死她丈夫齐明天的那一日！
“我……我不记得。”冯卓平此时脑袋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来。更何况对于他来说，这去没去的，哪会记得日子？
“不记得？那便是曾经去过？”封清又接着问道。
冯卓平下意识地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道：“不，我……我没去过。我不认识什么梅娘。”
“不认识？”
“对，对。不认识，不认识……”
封清又坐回了位置上，她懒洋洋地斜睨着年成，黑眸含笑。
年成暗道不好，原来小皇帝今日要审的不是绑架案，而是冯卓平杀人的案子！
他佯装擦汗，看向一旁的王良峰。
王良峰也有些诧异，但很快也镇定自若。摆手示意，让他不必担忧。
“不认识，那朕的两万七千两就这样白花了？”
冯卓平一惊，只得跪伏在地上。
年成与王良峰相视一眼，眼神示意对方是否知晓。但两人都轻轻摇头，都不知什么两万七千两。
王良峰起身询问道：“圣上，这两万七千两，是怎么回事？”
“朕微服来此，见到这梅娘被他所欺。心有不忍，本欲好言相劝，怎料这冯卓平十分张狂，张口便要两万七千两银。朕甚无奈，为救人也只得应允。”
封清说着，又微微叹气，似有些无奈。叹气之后又接道：“银子是皇妃的，也是出宫前，丞相特地给皇妃的……”她边说着，还瞥了一眼年成。
这下年成真的流下了冷汗，心道，为何会扯上丞相！
“我……我没有啊！那……那是那个丫头自己说要买她的！”冯卓平一听就急了，这脑子都瞬间清醒了过来。
封清唇边漾起淡淡笑意，佯装不知：“买谁？”
“梅，梅娘！”
“方才还说，不识此人呢。”封清慢悠悠开口。
冯卓平一愣，双眼看着地上，不知所措。
待在客栈中的慕尹秋正听着来人禀报，说起封清在府衙审冯卓平之事。
当提到封清说起那两万七千两之事时，域儿暗暗想到，小皇帝如今这信口胡诌还佯装可怜的模样到底从何处学来的。
想着，她默默看向了慕尹秋。
慕尹秋将茶杯放在桌上，纤白的手反扣，指背轻轻敲了桌子：“你在想什么？唤那么半天不应。”
“只是在想自出宫以来，公子变化太大。只怕今后会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域儿正说着，梅娘从楼上抱着女儿走了下来。
见她来，本欲开口的慕尹秋也就未再言。
“民妇多谢娘娘与圣上相救，据闻圣上如今正在审问那冯卓平。民妇……民妇想要上告。”梅娘轻放下女儿，跪地道。
“圣上自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又何必再去见他？”
“夫君被其所杀，民妇想要亲眼见到此恶贼，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