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廊广场是类似于圆环广场的巨型商业广场,也是属于起点星的主要广场之一,是起点星建成最早、历史最久的商业广场。
他的外观来自于一位东部星区的设计师,据说他当时竞标成功的设计图采用了迢迢银河、牵牛织女的意向,融入了设计中。
在卫星地图上,星廊广场整体布局以大型的银河飘带为元素设计建筑,远望宛如一条蜿蜒着起点星部分铺展的一段丝带,缓坡构成了丝带起伏的姿态,照明设备参考星辰元素,游弋于黑暗之中,成为了一段小小的星河。
安知宜揉弄着眉心,散漫的倚靠着透明玻璃墙面,百无聊赖的眺望着眼前这条熠熠生辉的银色星河,倾听着通讯频道中的汇报,指尖不徐不疾的敲击着座椅。
“走哪一步?”
他的身后几步处,一个身着休闲常服的男性Beta问道。
Beta的面容温吞敦厚,带着金属质地的细丝带眼镜,支着下巴,还摆弄着圆润的围棋棋子,认真专注的面对着自己面前的黑白两子厮杀。
安知宜没有回头,瞧这玻璃上投射出的倒影:“从刚才那子开始,小飞。”
男性Beta替他落完了子,从自己这里拈了一子,紧随着敲落棋子:“碰。”
话音落定,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梵生春呼出一口从室外带来的凉气,和上了门:“聚餐怎么挑这里,纬度高,这个时节也太冷了。”
“小起选的。”安知宜笑了,“和其他几个广场比,星廊广场离大学城近些,走行星轨道只需要四十分钟,他们大学读书休息时候,会来这边逛逛。”
“他会来?”梵生春正准备脱下外套的动作愣了愣,旋即调侃道,“鸿门宴啊,那这顿饭我可吃不了了。”
“他弟弟不来。你还不知道他这人是个弟控,不放心他弟弟,巴巴的跑这里来远远守着,带累着我们一起。”Beta男人也跟着笑了,“你怕个什么劲儿。”
“别给我不懂装懂啊,谢成岭,我这可是因为你只身赴险了,要没我这一遭你未必能搭上这条线。”梵生春笑骂,“不过简家的小美人哭的惨兮兮的,要不了多久,他弟弟估摸着找我这儿算账来。”
谢成岭抿了一口茶:“是知宜弟弟,让知宜给你求个情。”
“我说话没用,谁让你嘴这么毒,我都不敢欺负简家那小孩。”安知宜乐了,“你们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他上心的不是一心半点,人哭了要哄着,被欺负了要捧着,最近风向敏感,更是走哪儿都揣在自己身边。”
梵生春了然:“我说这次调查主导即是东部星区,进度又拉这么快、举重若轻,是有小起的意思?”
安知宜:“嗯,蔚叔也知道,他默许的。”
谢成岭扼腕叹息:“儿大不由娘,亏我们还抱过你弟弟来着。”
安知宜:“滚,那时候他都15了!早不给抱了。”
“况且,小起从小就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很讲道理,所以一般会多线思考。”安厅长继续示意自己无能为力,“谁的理由和角度都能被他拆出三分来。”
谢成岭拉开悬浮屏,操作系统上菜:“那这不挺好的啊,应该更贴心体谅人才对啊?”
安知宜摇摇头:“所以,在小起看来,只要没用高于某一方的特别原因,你有苦衷,他也有苦衷,两边都有道理,他认可两边的道理,站在他的角度,就应该帮亲不帮理了。”
谢成岭:“……啊?”
梵生春乐了:“挺有意思的。”
“不过,你刚也听完执行厅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了,我看简家的小少爷现在可是吃准了你弟弟,你真放心小起去趟这趟浑水?”梵生春看向安知宜,“要我说,报告上写的稳定只能说是粉饰太平,应该还有简家操作的手笔,就是为了报告上好看点。”
谢成岭接话:“那孩子执念太重,虽说不是有意,可背景成分复杂,但难保不出事,带累了小起。”
“不是什么大问题,小起喜欢就好。”安知宜起身,走至了两人面前,揽过两人的肩,“你们就帮我好好的盯着,很难吗?”
“难,不说你弟弟是不是什么善茬,那个简秀,就够让人头疼了。”职业原因,梵生春倒是对所有人的背调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而且,简老将军就算已经放权了,但颜夫人也还握着文娱政商的几条线,简工依然是星联军民两用工业的核心工程话事人之一。”
“他们这样的人,有的是人想抓住把柄。”
谢成岭开始收走棋盘上的棋子:“如果只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随便找个熟悉部门或者私企安顿进去就好了,放眼睛底下护着,安排一个位置慢慢扶植,留几个棋子,保他们一辈子。”
“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绝对富足顺遂,只要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死绝了,就没人敢动他们。”
梵生春:“但偏偏他们不是,?四大星区有的是人想从伊维格在精神海研究方向的巨大收益里分一杯羹,而十一年前的星环研究所,便是压制住简家和颜家最有力的一根稻草,这么好用的一步棋,别说其他三大星区,就算是东部星区内部,也——”
他止住了话匣,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成岭断言:“而那些鼓动小起和简秀结合的第三方,更多的,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绑定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在蔚家,以婚约的名义多为小起制造一个人为弱点。”
梵生春:“要是这个婚约真的不明不白的达成,再有一个孩子,直系亲属,血脉相连,你弟弟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受信。”
“盯着就好,有事及时联系我。”安知宜拍了拍两位朋友的肩,“麻烦兄弟了,今天我请客。”
“早准备好了,今天敲你一顿。”谢成岭指了指菜单,意味明显,“专挑最贵的点。”
梵生春冷笑,毫不留情,直接抬手敲了敲谢成岭的脑袋一记爆栗:“谢成岭,谢部长!你这一手好个借花献佛,移花接木啊!我今天为了你才是命差点没了,怎么还带着祸水东引的,说什么得你请!”
“嘶……下手真狠,我请,我请。”谢成岭故作一脸正色,“不过要是这样,那咱们可得节俭一些,你可是检察院的,得以身作则,不然纪委那边误会也不好看。”
梵生春一时语塞:“……怎么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安知宜再忍俊不禁:“还是我来吧,你第一天认识他?他上军校就是因为学费无偿,食宿全免。”
“啧。”梵生春狠狠甩了谢成岭一个白眼。
谢成岭咳了咳:“生春,就事论事,我今晚可是推辞了好几个饭局往这里凑,而且就知宜那三瓜两枣撑死我也敲不了他多少啊,要说起来,是他有求于我们,咱们才是一个阵营的。”
梵生春:“别!高攀不上,回头军部搞作风建设,我第一个查你。”
“免了免了,我请我请。”谢成岭举手投降,“我工资你是知道的,范围内随便点,你就是想吃龙肝凤胆我也给您安排上。”
“好几个饭局……”安知宜觉出了点细微的不对,到了谢成岭现在这个位置,想要拉拢讨好他的人确实不少,但是频率不对,以他现在的资源与能力,一天之间同时挤入好几顿饭局,太密集了。
唯一的可能,是某一方有求于谢成岭所在位置,这是一整个群体,才会造成此起彼伏的邀约。
安知宜:“是谁?”
梵生春眉宇一紧,竟是其后问道:“怎么回事?你挡了谁的路。”
只是下意识的一句松懈多言,引出在友问出口问题的同一刹,安知宜刹那些后悔,下意识瞥了一眼还尚且不明所以的梵生春,可对方也已经觉察到了问题,略有忧色的盯着谢成岭。
三人之中,算上蔚家对安知宜托举,其实梵生春才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布衣出生,寒门贵子;谢成岭瞒不住他的。
晚了,不应该在现在提及的,安知宜如是想着。
谢成岭仍旧淡笑不已,眼神却有些发冷:“……没事,一个人死了,因为他的儿子,说是某个将军家的小辈后院失火,是个Beta,才二十岁,据说那个孩子未必愿意,闹得不太体面,正好这精贵的烫手山芋卡在我手上了。”
梵生春:“……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要是让我们你知道了还得了?”谢成岭并不愿意令梵生春多掺合进这里面,“别搅进来,你做不了什么。”
梵生春的情绪反倒有些平静了,霎时间的止息,似乎又回到了工作时期的稳定:“所以那个人呢?那个Beta,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他的父母难道没有上诉……”
谢成岭:“他父亲已经死了,母亲重病支撑不了多久,现在没有其他亲人敢追究这件事,谅解书已经出具了,我这边就算咬死了不松口,距离这件事情结尾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谁的案子,给我看一眼。”梵生春说道,“我来。”
谢成岭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人,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你想都不要想。”
安知宜不语,微微蹙起来了眉头。
“简家小少爷的事情你们谁来做都可以做好,因为牵扯太多,你们每个人都已经预演了无数种应对措施了。”
梵生春起身:“谢成岭,我知道,你和安知宜让我来,只是想把这个卖好的机会给我,也想给我增加在检察院的砝码,其实谁都可以周全……”
“明明……他是星联的人民之一……”他一步一步后退,“他是不是连死都是没有声息的。”
“生春——”谢成岭下意识跟着起身,拉扯住了梵生春的肩膀,“你听我说,我会给那个孩子一个交代,你得相信我。”
“相信什么?”梵生春抬眸,“谢部长,安厅长。”
谢成岭冷静的凝望着梵生春:“生春,我保证他会活着,我保他,我保他!我和安知宜一起保下他,你想为他讨下公道,到了合适的时候,这个案子直接交给你,你不放心就全程跟着,我保证。”
梵生春淡声道:“相信你们什么?相信你们的大局为重,徐徐图之?”
这些年来,三人之中,他职位最低,走得最为艰难,倘若没有这两人,他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但他是检察院的检察官。
安知宜低声打断他:“生春。”
他没有停下:“简秀姓简,他有身为将军的爷爷,手握两家重权的母亲,资源丰富一线工程师的父亲……他是简家独子,S级精神海的天才……所以,他才有重罪之下隐秘无声的十一年,苟延残喘的十一年,但是那个Beta孩子有什么?他撑得下去十一年吗?”
梵生春扣住谢成岭的手腕,一把抓开:“因为简秀这个人有利可图,所以整个世界的人愿意来为他争取平反。同样的一天里,你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不用诈我,也不会有任何人告诉你他的名字,这个案子你过不了手。”谢成岭眸子里闪烁着漠然,毫无慈悲可言的平静,“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件事情冒险。”
梵生春依旧步步后退,然后回身,安知宜闭上了眼睛。
谢成岭突然扬起了一个笑,张扬却缠着浓重的血腥气,然后一步上前,一把掀起棋盘上的棋子,放任着黑白两色的棋子哗啦一声洒落了在三人之间,冗杂一地,难分难舍。
梵生春没有停,推门离开。
他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恍惚。
“知宜,回头再给你补一顿。”谢成岭的舌尖舔舐过齿间,“见笑了。”
安知宜:“我的错,不该问的。”
谢成岭:“没事,迟早也瞒不住,我让他去忙简家的事,原本即是希望给他铺路,也是想把他支开。”
生春,谢成岭在见这个人第一眼时,就觉得这个名字真好。这个人明明出生普通,身无长物,用聪明锋利不好相与来包装完了自己,成为了他和这个世界交锋的武器。
但是却在内里子中干干净净得像是一抹天真的碧绿,梵生春时期出现得太巧太妙,谢成岭恰是恻隐,恰好欣赏,所以乐意扶持。
安知宜:“如果需要我帮忙……”
谢成岭:“不用,他不会有事,我在没人敢动他。”
不过,生春,你觉得自己是谁。
你充其量不过就是一枚白子,只是运气比较好,没有被黑子吃掉,然后遇见了我们,知宜愿意把他弟弟放在白子的位置上,我也愿意把你放在白子的位置上。
我们都纵容你,划定一个圈,满足你的精神里对于善良光明的需求,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成为阳光下的一部分。
生春,你太孱弱了,你不应该踏出去。
会被吃掉的。
我不会让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