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为了赶上上课时间,蔚起走得很快,而后知后觉缓过神来的言云鸣愣是没有立刻追上他,反而在楼道拐角率先撞见了哼着小调的加德纳。
“言。”加德纳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听说学校南区有家咖啡馆的甜品很不错,我们——唔?!”
“等会儿再说,看戏!”已经觉察出不对味的言云鸣毫不犹豫地把手里还没动口的荷花酥往加德纳嘴里一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找准蔚起刚刚离开的方向,匆匆离开。
加德纳只觉口中一甜,酥脆口感的点心香甜可口,下一刻,就目睹了眼前的言云鸣就闪身飞速追上了扬长远去的蔚起。
看戏?
他深邃的蓝眸掠过一丝好奇,无奈的摇摇头,一同跟上。
简秀的这节夜间晚课主要面向的是另一个班,中央军校的Omega学生。
因为AO信息素影响的缘故和教学任务的特殊性,除了兵种以外,星联所有军校也采用性别区分教学区域,以此来保证各性别军校生能够正常完成学习任务。
由于是选修课,同时还未到正式上课的时间,所以现在的Omega的军校生们大多都比较放松。
众人或是互相低声交谈着,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低头不知在奋笔疾书着什么,还有部分,正在好奇的翻阅着纸质的教材。
虽然准备上课,整个教室却透出了种人群细细碎碎的安闲来。
简秀并没有提前上课的习惯,他便也没有打搅学生们的闲适,悠闲的呆在讲台上,翻阅着备课好的教材教案,静待着上课。
“简老师,我把您之前推荐的书看完了,很有意思。”与简秀近来关系不错的Omega女孩主动的靠近了讲台,“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感兴趣。”
简秀唇角噙着弧度:“谢谢,我的荣幸。”
许是面前年轻清隽的教授笑意太轻太柔,如细羽颤颤着拂过心尖,莎莉呼吸轻滞,她连忙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烫。
“莎莉同学?”
“额……简老师,我还有一个弟弟,是个刚上初中的Beta,他对文字类学科也很感兴趣,所以您有更合适的书目推荐吗?我似乎不太会挑书。”
“那我回头再为你列一份书单……”简秀的话渐渐消了声息,目光忽的落到了莎莉的身后,霎时间凝固于一道墨蓝色军装的欣长身影之上。
在那一缕白檀香闯入教室的同时,原本微微有些熙闹的教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此时的文学选修课上、这位格格不入的Omega上校。
虽然是Omega,上校却眉眼漠然,白檀冷冽,镇得一众Omega学生们连那一点儿零星细微的交头接耳都没了。
“这,实战科的教官?”简秀身旁的莎莉也注意到了蔚起,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道,“他,他……是走错教室了吗?”
不,他没有。
简秀在心底默然无声的自语,奇怪,没有缘由,不知为何,可他就是如此的笃定。
“他是我朋友。”他轻声说道。
说罢,简秀抬起头来,眸光烁烁明亮,没有离开蔚起半分:“蔚上校,晚上好啊。”
“晚上好。”蔚起点点头,以做致意,他与简秀的视线对上,没有任何的避讳,姿态坦然自若,“简教授。”
简秀问道:“上校,是有什么事吗?”
“旁听。”蔚起说,“指标需要。”
什么时候选修课旁听可以算进实战科的旁听指标里了?
“我们学校其实没有……”莎莉还想嘀咕什么。
某位格外好看的上校的眼角余光冷而淡地扫过了莎莉。
莎莉咽了咽口水,小心后退:“不是,我……”
可不等她一句话说完,门外赫然又踏入了一个Alpha,同样的墨蓝色军装,中校肩章,正是言云鸣。
莎莉疑惑道:“言主任?”
简秀微笑:“言中校?”
蔚起有些犹豫:“……嗯?”
“额,你好,你们好。”言云鸣不愧是能够从容周折于一校各区各部之间的总务主任,为了看戏直闯吃瓜一线也照常神色自若,他正襟严肃道,“我来旁听,指标需要。”
莎莉是个实诚孩子:“可是……”
言云鸣:“没有可是。”
蔚起:“嗯。”
简秀微笑。
话音刚落,继言云鸣之后,门外又进来了一位Alpha教官,上校军衔,金发璀璨,蓝眸如海,比起军装革履的教官,他似乎更适合作为传说中误入人群的吟游精灵诗人。
但在场的诸位学生的心仍然全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又一位实战科教官!
加德纳扫视一眼在场神情各自精彩纷呈的众人,清了清嗓子,睁眼说瞎话般的为自己找了个十分表面的借口:“咳咳,蔚教官,言主任,简教授,我来旁听一下,这个月的指标还没满。”
蔚起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言云鸣:“……”
莎莉:“……”
简秀依旧微笑:“好的,请。”
一众军校学生集体无声,男默女泪:简老师!一个这么敷衍的借口不要连续答应三次啊!!!
于是,一堂本该放松轻快的文学选修课,最后一排,坐镇有两位实战科上校军衔的高级教官,一位中央军校的总务主任,该旁听团队气场强大,阵容豪华,不输任何一节平时的专业公开课。
所有的学生正襟危坐,齐刷刷将教材摆在正中央,笔类文具整齐固定在距离右手腕间一寸处,就连各自终端的悬浮屏都被调节成了每节公开课要求统一的颜色亮度,晃眼一望,宛如大型的粘贴复制现场。
简秀嘴角轻抽,咳了咳:“我们只是选修课,不用这么严肃,大家其实可以放松些的。”
众军校生挺胸抬头,掷地有声:“是!”
简秀:“……好的,我们开始上课。”
“请大家把教材翻到45页,今天我们来讲文学理论七大基本形态中的文学心理学。”
“蔚上校,佩服啊。”开始上课,言云鸣却憋着笑幸灾乐祸地凑到蔚起耳畔低声道,“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愧是你。”
蔚起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言云鸣,第四次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简单的冷漠音调来:“嗯。”
“额……意外,今天是意外,下次不会了。”不知怎么的,言云鸣感觉自己脖颈处有些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地往加德纳的方向挪了挪,借着自身信息素的崖柏香与加德纳身周的薰衣草香,两种信息素汇合,遮掩住了白檀的凛冽,才感觉安全不少。
“蔚教官和简教授,关系似乎很不错。”加德纳漫不经心的谈笑着,平静怡人的薰衣草香缓缓蔓延。
闻此,言云鸣嘲讽侧目:“笑话,你从哪里看出他们关系不——”
“朋友。”蔚起清声截断了言云鸣的话。
言云鸣悲伤的扶住额角,痛定思痛考虑着,是否要同自己同学时期的好友绝交,及时转口:“……不错,挺不错的,打娘胎里的关系不错。”
自幼订婚,确实是打娘胎里的不错。
“有了蔚上校今天这么一出。”加德纳想起了实战课上喻柏花的一番话,若有所感道,“以后,全校怕是没几个刺头敢在简老师的课上造次了。”
“任何一门课上,学生都应该对老师保持基本的尊重。”蔚起平静说道,并没有上套。
“确实,不过……简教授对于蔚上校来说,应该总有些不同的地方吧。”加德纳赞同着看向言云鸣,“是吧?言。”
言云鸣苦笑不已:“我选择不发表意见。”
你要作死也不要连累我!
蔚起呼吸平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身为星联军人,对所要保护的任何一个人,都一视同仁。”
加德纳撑着下巴,望向了讲台中央的简秀,饶有趣味:“哦?所以,也包括了与蔚上校同期二次分化的简教授?”
蔚起面不改容,坦言重复:“任何一个人。”
“那……”加德纳还想继续问什么。
“加德纳上校。”远在教室讲台上的简秀倏忽间不按套路出牌,将一堂课的中心抛向了最后一排的旁听席,“请问,您可以为可以为大家简述一下亚里士多德吗?”
“我?”加德纳是万万没想到,一堂选修课上,旁听居然也能被猝不及防拉下水。
别说加德纳,在座的所有军校生也是目瞪口呆,课上当简秀提到抽问时,鉴于这位老师点名的随机性,他们原本都已经做好随时轮到自己的准备。
结果简老师不愧是简老师,随机随得那叫一个别出心裁,霍霍大刀直接落向了旁听教官身上,以身作则地为学生们展现了什么叫一视同仁。
众人幸灾乐祸,果然,报应不爽。
“是的。”简秀眉梢扬起,貌似真诚的赞美道,“您太具有西方古典的诗人气质了,我认为有您配合,大家对这个知识点的印象会更深刻一些。”
“这样吗?”加德纳稳住笑容,用余光瞄了一眼学生们。
部分学生由于选了加德纳的课,充分发挥师徒情深的能动性,原地噤声,不敢冒头;而还有部分颜控学生,尤其以莎莉为代表,则是疯狂配合点头,大义凛然,置之死生于度外。
加德纳:“……”
言云鸣再度悄悄附耳于蔚起身畔:“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有意报复加德纳呢?”
“嗯。”教室里远远传来的橙花香雀跃香甜,像极了一只翘着尾巴勾人的小猫,蔚起侧目,“你没有感觉错。”
言云鸣:“你好像有点开心。”
蔚起:“没有。”
加德纳叹了口气:“我大概只记得他应该是古希腊人,是个很著名的哲学家,老师是柏拉图。”
“感谢加德纳上校的科普,您在自己课外的学识十分渊博,我很倾佩。”简秀谦和有礼地请加德纳落座。
“我们继续上课,亚里士多德,古代先哲,古希腊人,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而文学心理学的西方文论中,亚里士多德便是其中‘净化’说的典型代表人。”
加德纳坐下后,言云鸣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道:“看吧,做人不要什么事都好奇……”
“言主任。”文弱无害的简教授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我忽然忘记了‘无意识升华’说代表人——弗洛伊德的相关资料,可以拜托您帮同学们科普一下吗?”
言云鸣:“……”
蔚起:“嗯。”
言云鸣内心无声疯狂吐槽;你不是中央大学的文学教授吗?你旁边不就有教材吗?你面前不就开着终端吗?还有!你吱一声啊!你吱一声不就有AI来回答了吗?!!
“他……应该……是个心理学家,我印象里似乎是。”众目睽睽之下,言主任也不可能置自己的一世英名不顾打开终端搜索资料,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谢谢言主任。”简秀没有过多为难言云鸣,“在言主任的提醒下,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位心理学家,同时也是为精神病医师,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
随着言云鸣默默坐下,加德纳摇头失笑道:“言主任,看样子,做人不要什么好戏都看。”
“下一个就轮到你。”言云鸣幽幽地看向蔚起,带上了某种大家一起死、破罐子破摔的凄凉幽怨感。
“嗯。”蔚起不执一词。
“在弗洛伊德看来,文艺创作属于一种无意识的精神活动,无意识解构意识,非理性取代理性,一切有据可依,一切有迹可循,形成了一种精神分析学派视角下独特的文艺创作观。”
“不过,在说到文艺创作的话——”简秀忽然拉长了尾音,飞星流转的眸光投向了蔚起,语调悠扬,“蔚上校。”
蔚上校没有多言,但却配合的站起身来。
“来了来了。”言云鸣攥紧了加德纳的袖口,难得振奋道,“要轮到他了。”
加德纳但笑不语。
简秀蹙眉,很是为难般的发问:“请问,您可以告诉我、唐诗中《静夜思》的作者是谁吗?”
加德纳忍俊不禁:“扑哧!”
言云鸣:“……”
众军校生:“……”
简老师!您这是在放海!!!
“李白。”蔚起唇角动了动,淡然回答。
“谢谢。”简秀完全不管在场全体师生强烈谴责的目光,明眸善睐,笑意狡黠,“上校。”
蔚起眼睑微垂,平静坐下:“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