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返回村子的途中，赶了很长时间路的小队四人停下来稍作休整。

此时此刻，佐助正背靠一棵大树，默默吃着梅子饭团，突然间，有人叫着鸣人，向他走来。

“鸣人呀，我说...”

刚刚升任上忍，第一次以小队长的身份顺利完成A级任务的犬冢牙一脸兴奋地从树的另一面走过来，他找佐助有点事，却下意识喊错了名字。

与对方面面相觑，牙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好像叫错名字了。

“佐助，我刚才是不是...”

“嗯，你管我叫鸣人。”

“哎呀...”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为自己辩解，“也不能全怪我啦，我习惯用气味分辨人，不用眼睛看只用鼻子闻，你呀简直跟鸣人一个味儿，不过这就奇怪了？按理说你们都不住在一起了，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呢？我应该不会搞错呀...”

牙非常纳闷，而一旁的佐助听到他提起鸣人，一颗心便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

分离带来的影响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佐助每日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用任务转移注意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旦被人冷不防提醒一下，他的故作冷静就变得岌岌可危了，终于，一直等不来想要的结果，他再难压抑心头的苦闷，只是这一次，他想要宣泄情绪的对象并非鸣人，而是...

卡卡西，是你不想让我和鸣人再碰面的吗？

带着一股怨气，佐助决定去“看望”一下这位即将成为火影的老师。

于是在这个八月底，在卡卡西正式就任第六代火影的前一天晚上，他的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月圆星稀，暑热渐消，有了一丝秋气的晚上，为了明天的就职典礼，卡卡西早早便睡下了，只是临近午夜，他突然惊醒，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是谁？！

迅速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卡卡西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是当他看清楚来人，看到那个背对着月光，岔开腿肆意地坐在窗台上的身影时，他简直难以置信，然后下意识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带土？！”

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再次以带着橙色漩涡面具的形象出现在眼前，卡卡西心神激荡，万分惊诧，只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用更加警惕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

“你到底是谁？！”

“怎么，不认识我了？”

低沉的男性嗓音带着熟悉的粗粝感，那确凿无疑是带土的声音，卡卡西不自觉睁大了眼睛，不过再一次的，他马上就醒悟过来。

原来是变化术，不过变得这么像，看来是很熟悉带土的人呀...

因为火影换届，各国及各大忍者村都派出了要员参加，所以眼下木叶的安保极为严密，等了一会儿，没有接收到任何警报后，卡卡西判定这并非外敌突然入侵，而是内部人员所为。

所以会是谁呢？既熟悉宇智波带土，又有实力悄无声息地躲过值守的暗部，卡卡西很快想到了一位。

“唉...佐助，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

轻哼一声算作回应，接下来，佐助并没有变回本来面目，他继续维持着宇智波带土的形象，跳下窗台，慢慢走向卡卡西。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他每走一步就会变换出一种新形象，从橙色的漩涡面具开始，接着是身背焰团扇，带着白面具决绝一心的带土；然后是面具破碎，手拿锡杖，背生鳞片，变成十尾人柱力的带土；最后是半身赤/裸，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带土。

“卡卡西...”

这一声饱含无法言说的情绪，是佐助故意为之，惟妙惟肖的演绎，可是他所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卡卡西仍是一脸平静，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动容。

不过作为老师，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学生的用意。

摘下睡觉时也会带着的面罩，卡卡西露出完整的一张脸，随即无奈地笑了。

“佐助，你是想知道我单独面对带土时，会有什么比较强烈的反应吗？那...你应该变成这个样子...”

说着，卡卡西也开始施展变化术，他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那个身穿藏蓝套装，头戴挡风镜十三岁时的带土。

那个当年为了保护他，被巨石压住半边身体，最后在重伤弥留之际还把写轮眼送给他当升任上忍礼物的带土。

那个他悼念了十八年，还会一直悼念下去的带土。

“佐助...”卡卡西维持着带土少年时的形象，用稚嫩的嗓音说：“十几年里，带土在我心中一直是十三岁时的模样，这是我最深刻的记忆之一，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他。”

佐助默默听着，终于在卡卡西脸上，或者说，是在十三岁的带土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情绪。

“是这样呀...”带土形象的佐助点了点头，“我当然不可能知道宇智波带土小时候什么样子，不过现在知道了，卡卡西，要不要我马上变给你看？”

听他这样说，卡卡西收了变化术，变回自己，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佐助，对方则依然不肯变回来，固执地维持着带土长大后濒临死亡时的形象，意图让老师露出更多破绽。

看穿他的用意，卡卡西沉沉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

“随便你，不过佐助，其实你不必这样我也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哦？”佐助故意语气轻佻地问，“什么都可以吗？关于宇智波带土的也可以吗？”

“当然，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卡卡西的态度让佐助感到很意外，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讳莫如深，不愿谈及带土，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这位竟然坦然得很。

那就算了，虽然少了点捉弄人的乐趣，不过也省了不少麻烦，那就开始吧。

接着，佐助便直截了当地问，“卡卡西，你对宇智波带土是什么感情？你...喜欢他吗？”

听到问题，卡卡西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佐助，你说的喜欢是你对鸣人的那种喜欢吗？如果是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因为我和带土第一次分别时仅仅只有十三岁，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死了，直到他以宇智波斑的身份重新出现，他发动了第四次忍界大战，想要实现无限月读计划，面对那样的他，我只感到痛心、愤怒，还有越来越多的愧疚，现在的我也这么认为，是我的无能让他变成了那个样子，我无力拯救我的朋友们，琳也是带土也是，我是个失败者，我没有资格拥有那样的感情。”

卡卡西的一席话说的直白坦率，并且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感伤，佐助知道他没有说谎也没有逃避，他是真的不知道。

是啊，旗木卡卡西跟宇智波带土相交汇的人生在十三岁那年就戛然而止了，再见面时，他们变成了对立的双方，由互相珍视的伙伴变成了不得不除掉的敌人，就算有特别的感情曾在他们心间萌发过，也终究是被草草掩埋掉了。

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吗？

这样想着，佐助若有所思地看向卡卡西，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卡卡西，那你是怎么看待带土的？我一直很好奇你会怎样评价他的一生，失败者吗？还是罪人？”

这个问题让卡卡西垂下了眼睛，一同垂下的还有他的嘴角，接下来，一脸哀伤的他示意佐助等一下，他要去拿样东西。

看到对方很快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然而当佐助看清了那是什么书时，顿时感到既困惑又无语。

“亲热天堂？卡卡西，你就这么喜欢看这个？这跟带土有关系吗？”

没有在意学生略带嘲讽的语气，卡卡西继续低头查书，很快，他就翻到了想找的那一页。

举起书，将需要展示的页面朝向对方，卡卡西这才开口说话。

“佐助，这就是我对带土的评价。”

看着那页书，佐助绝对不会误读什么，因为那是留白的一页，只有一行字——

他凋零一地，像一场悲剧。

“......”

这样一句话让佐助沉默了，即使并不怎么喜欢带土，但一想到那个人最后为了保护卡卡西和鸣人，被辉夜的共杀灰骨击中，最后变成尘埃凋零一地，他也并非毫无感触。

的确，宇智波带土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他被人算计，因为一个阴谋堕入地狱，从此以后戴上面具，假扮另一个人，为了一个虚幻的美梦搅乱世界，直到最后才幡然醒悟，找回自我，却已经太迟了。

想到这些，佐助感慨不已，一时间有许多话想要说，然而面对卡卡西，他还是无法做到坦率，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只装作不在意地调侃一句。

“哼...没想到这种书里也会有这样的句子...”

对此，卡卡西回以微笑，并随手摩挲起那句话，就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品尝苦涩。

“......”

佐助默默望着他，有感于卡卡西的动作比话语更能传递他对带土的心意，那短短一句话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手指的摩擦，边缘竟然已经起毛了，也明显变薄了，或许很快就会被擦破，留下窟窿。

然而先于书页上的句子，卡卡西的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可是他并不能放任自己沉湎于悲伤中，因为他还肩负着许多责任，他是木叶的忍者，也即将成为第六代火影。

而且，他还是一位老师，趁此机会，他也有话想要对学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