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明自从回到了家里就觉得日子飞快,新年过后的元宵也是一眨眼就过了,转眼间就到了该去平康县上任的日子。
下人以为文长明还在睡着,敲门进去准备把人喊醒,没想到文长明已经穿好了衣服,收拾妥当。
“公子,老大人喊您过去用早饭。”
文长明刚好束齐头发,说:“马上就去。”
到了前厅,文延之说:“昨日逛灯会睡得晚,今天不多睡会儿?”
文长明坐了下来吃早饭,说:“着急去当我的土皇帝,能不赶早吗?”
“什么土皇帝,这种话别往外说。”文延之看他一眼当作警示。
“说笑而已。”
文长明没看到云树,问:“云树呢?”
“比你勤快,人家早就用完饭去收拾东西了。”
“有什么可收拾的,多带上两件衣衫,笔墨纸砚什么的,县衙里都有。”
文延之叮嘱文长明,说:“从怀庆城里到平康县,骑马也不过半日的时间,你记得往家里勤跑着些,有什么事千万别憋在心里,这也不是在京城那个遍地权贵的地方了,家里也能帮上你。”
“知道,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棘手的麻烦。”文长明说完,又匆忙喝了几口粥,说:“我去找云树了。”
云树正收拾衣服,文延之说:“总归是住在平康县了,东西总要多带些,你们先骑马去,我安排人驾着马车把这些东西给你们送过去。”
文延之年纪大了,尤其不放心年轻一辈的孩子,也总爱多叮嘱两句,在行李里面着意添了许多东西,单是冬日里的斗篷,秋日里的披风就放了五六件。
准备出发的时候,文延之不放心地在正门处叮嘱文长明和云树,做事谨慎仔细,别被下面的人蒙了眼睛,也别迷了心智。
“我们都明白的,叔父就别出门送了,别受了冷风。”
“这两天雪停了,骑马也稳当,走吧。”
文长明和云树各自骑上马,文延之挥挥手,说:“去吧,抽空再回家来。”
“驾!”
两人骑马向城外平康县城的方向奔去,文延之现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旁的下人说:“公子早就长大了,老大人也不必太担心了。”
文延之欣慰地点点头,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后准备回家里,吩咐马车夫把行李送到平康县,刚转身却听见马蹄声又近了些。
云树又骑马回来了,文延之正疑惑着,云树急匆匆地说:“公子忘带了吏部的调令文书,让我回来取。”
“...”
文长明一个人先出发去了平康县,在郊外一路上看到雪满枝头的林子,以及林中迎风飞翔的山雀,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程。
穿过一大片林子后走上大路,不知道马儿沿着大路跑了多久,文长明看到不远处的炊烟,应该就是平康县。
文长明抬头看去,冬日里的太阳快要到了头顶,从早晨出发到现在果然就是一个上午的路程。
路边多了几个茶水摊,里面围了火炉,烧了茶水,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还有孩子在雪地里玩闹。
文长明放慢了速度,看着路边的人间百态,到了县城的城门口处,文长明停下马抬头看城墙上的两个字:平康。
平康县在怀庆算不得数一数二的富庶,却也是个“有家底”的县城,城楼上虽说有雪掩盖,但还能看出城楼上的砖瓦是刚修缮不久的,“平康”两个字也是大气,整洁。
文长明牵着马走进城里,找到一个面容和蔼些的大伯,问:“大伯,请问县衙怎么走?”
大伯将一筐棉花放下来,打量着文长明,面容清秀又穿着一袭青袍,虽说面生但听得出怀庆这一带的口音,说:“你不是县里的?”
“怀庆城里来的,来平康有些事处理。”
大伯也没多怀疑,又扛起那筐棉花,说:“走吧,刚好我也要去。”
走在路上,文长明问:“大伯,你拿着这筐棉花做什么啊?”
“唉...”大伯刚要发发牢骚,又感觉文长明是个外地人,说:“算了算了,不提了。”
转了几个巷子口,两个人走到了平康县的知县衙门。
院子里,有个杂役正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和枯叶,杂役看大伯来了,眉头皱了起来,说:“王大伯,您回去吧,许老爷前段时间就不做知县了,您来了也没用。”
“有能管事的吗?”
杂役说:“呃...黄县丞还在任上。”
衙门的暖房里,正当中年的黄县丞正坐在躺椅上,旁边围着火炉取暖,和周围的下人抱怨,说:“元宵都过了,天怎么还能这么冷?”
下人连忙添了两块炭,说:“老爷,咱们还不给新来的知县准备着?”
“用你说?”黄县丞喝口热茶,说:“许知县清廉,倒是给咱们攒下了不少,到时候给这个新知县孝敬个几百两银子,一切都好说。”
下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黄县丞悠哉悠哉地坐在躺椅,说:“许知县告老还乡了,新的知县一天不来,咱们的好日子就多一天。”
下人在一旁陪笑,院子里的王大伯直接闯了进来,吓得黄县丞立马站了起来,看清来者后,说:“我的祖宗,您怎么又来了?”
王大伯把一筐棉花放了下来,说:“黄县丞,当初县衙和我们大伙说的好好的,秋天收的棉花若没有卖完,县衙就出钱全买了,这冬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
“等会儿。”黄县丞打断了他,说:“我们得说明白,这事是当初许知县说的,我可没保证过,如今许知县不在任了,这话也算不得数了。”
王大伯想要分辨,又被黄县丞打断,说:“许知县的话算不得数了,可是我也是个热心肠,等开了春收了税,我绝对让官府出钱把你们的棉花买了。”
“开春?”王大伯说:“时间久了棉花的成色也就不好了,我们还怎么卖?”
“那这可不归我管,反正现在衙门支不出钱。”
“又不是灾年,衙门怎么会没钱?”
黄县丞心里自然知道衙门是有钱的,只不过得用来准备孝敬新来的知县,到时候自己和几个兄弟再捞上几笔,为了以防万一,就不打算让官府出钱收棉花。
可黄县丞不会告诉王大伯这些事,只是让下人把王大伯赶出去,几个人在屋里就闹了起来。
屋里闹着,外面也没安生,院里的杂役跑了进来,说:“黄县丞,外面又来了个骗吃骗喝的,赶也赶不走。”
黄县丞急匆匆地走出去,说:“怎么没一个顺心的?”
衙门里的两个捕快正在院子里将文长明往外赶,文长明死活不走,说:“我要见你们这的县丞,让他来见我,我真是新来的知县。”
“你这样骗吃骗喝的老子见多了,你是知县,我还是知府呢。”
“快走快走,去和尚庙里讨饭吃。”
黄县丞喊住他们,走上前去,说:“就你说你是知县?”
文长明看出来这是个做官的,说:“是。”
黄县丞看着他身上的朴素的青袍,不屑地笑了两声,说:“文书呢?调令呢?”
“一会儿就送来了。”
黄县丞更不把文长明当回事了,说:“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让他们动手了。”
王大伯也跟了出来,说:“这棉花你们衙门到底收不收,我们好几户人家都等着呢。”
黄县丞看见王大伯更烦躁了,指使两个捕快把这两个人撵走,赶不走就拿大棒子打出去。
四五个人推搡了起来,文长明心想:自己在京城默默无闻就算了,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能受委屈?
“我真是新来的知县!你们谁敢动手?!”
黄县丞根本就不相信这么个年轻人会是新知县,再加上文长明拿不出文书,更是有恃无恐,说:“撵出去!都撵出去!不出去就锁紧牢房里!”
衙门外突然传来马的嘶鸣声,文长明向外看去,发现是云树拿着调任文书赶了过来。
众人听见外面的动静都愣住了,云树急忙跑进来,说:“公子,文书拿来了。”
文长明接过文书,看向他们,说:“还有什么要问的?”
众人回到了暖房里,文长明在屋里走了一圈,看到屋内陈设齐全,说:“日子过得不错。”
县衙里的人个个都战战兢兢,黄县丞壮着胆子,说:“这不等着老爷您来吗?”
文长明转过身看着他,说:“老爷?”
黄县丞看着年岁不对,小心翼翼又带着疑惑地更正用词,说:“大人?”
“诶,这就对了。”
黄县丞看文长明的表情有所缓和,让人把太师椅搬过来,说:“您坐。”
文长明没有理会,转身走向黄县丞刚躺过的躺椅,顺势躺了下去,云树就在一旁站着。
“就那个,那个嗓门大的。”文长明指着其中一个捕快。
那个捕快吓得跪了下来,说:“小的在。”
“你跪什么?你不是知府吗?”
“小的不敢。”那个捕快又在地上磕了个头。
黄县丞看文长明的面相也不是大凶大恶的人,就亲自给文长明倒了杯茶,说:“都是我们下头的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
“你们这事不打紧。”文长明没有喝茶,直接坐了起来,说:“那棉花是怎么回事?”
“哦,其实是...”
“你别说,让人家自己说。”
王大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突然被这么一点,差点先跪了下来。
云树把人扶住,说:“您直接说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
王大伯站起身,换口气,说:“是这样的,平康县的田地适合种棉花,原先的许知县为了让我们多种棉花,就说如果棉花卖不完,官府就出钱把棉花收了,也是个储备不是?”
王大伯指着黄县丞,说:“可许知县告老还乡了,这个人就不认账了,只能看着多种的棉花的成色一天不如一天。”
“诶,可是...”
黄县丞还想反驳,被云树瞪了一眼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文长明还是面目和蔼,说:“接着说。”
“剩下的棉花也不多,我们几十家农户加起来也就几百两银子,可黄县丞却说衙门没有这个钱,就是不收。”
文长明问:“县里的账目可还富足?”
“富足,官仓里的粮食也都是满的。”
“那为何不兑现承诺,前任知县的命令如果新任知县不改,那就接着去做,我现在就命令你把这些农户的棉花全收了。”
黄县丞总不能明说留着钱孝敬新官,只好说:“是,我这就去办。”
下人跟着黄县丞走出去了,在门外,下人说:“那咱们还孝敬...”
黄县丞一巴掌落在下人的头上,小声骂道:“蠢货,再想这些你的俸禄还要不要了。”
文长明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往外一看,看到黄县丞确实是走了,说:“还挺有眼力。”
云树在一旁说:“公子平常不张扬,这摆起谱来也像回事,把他们吓得不轻。”
“我是装装样子,他们那是心虚才被吓成那样。”
文长明走到王大伯跟前,说:“大伯眼下可放心了,快回去告诉另外的农户把棉花归到一起,官府会去收。”
“好好好。”王大伯笑的开心,刚准备离开又停了下来,问:“我们还不知道老爷...哦...大人的姓名。”
“我姓文,名长明。”文长明有些不好意思,说:“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原本也没多少您这个年纪的人喊我大人的,刚才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诶那不行,您是一县之主,还是得放尊重些。”
文家在京城富贵地没有亲戚,文长明碰到年纪大的人,不是朝廷上的高官就是有爵之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人”,眼下到了江湖之远的地方,碰到比自己年长的人还对自己敬重让文长明还有些不适应。
“那就喊我小文大人吧,原先有些人就这么喊我。”
“好好,我回去一定告诉乡亲们,许知县走了,咱们平康县又来一个青天大老爷。”
王大伯是笑着走了,文长明和云树聊了起来,文长明说:“原先的许知县看来做的不错。”
“是啊,听王大伯话里的意思,也是个好官。”
文长明联想到自己,说:“我是得罪了皇帝,才被派到这里做知县,可许知县在这个位置上受百姓爱戴,到最后致仕了也还是知县,唉...”
“公子是担心这个知县当的不如上一任吗?”
“倒也不是,还是想知道这个许知县究竟是个什么样人。”
临近晚上,黄县丞刚让人把收来的棉花存放到官仓里面,又回到账房里记了账目。一切事情都料理完了,黄县丞扶着腰,说:“可累死我了,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熬。”
下人送进来茶水果子,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大人还是忍忍吧。”
“我用你说?”
文长明在此时走了进来,
“黄县丞。”
黄县丞起身,说:“文大人怎么来了?您坐。”
“不用,我就是来来看看账目。”
文长明随手翻阅架子上的账本,账目清晰,收支有度,能看出是用了心的。
文长明指着今天收购棉花的账目,问:“原先的许知县可曾说过收购农户剩下的棉花做什么用?”
“咱们县的土地疏松透气,适合种棉花,许知县是为了让农户多种棉花才这么做的,至于收过来的用处,当初说是以官府的名义卖给来往的客商,或是制成棉衣,防着冬日里百姓受灾。”
文长明点点头,说:“那看来许知县也是勤政爱民了,再多和我讲讲。”
黄县丞就接着说:“许知县年纪大,虽说不如您年轻随和,但也称得上和蔼,平常公务上许知县也不曾有什么懈怠,又爱民如子,平康县的百姓都很感激。”
文长明对这个政绩突出的前任知县有了个大概的认识,虽说自己是因为得罪皇帝被贬到这里,但若做的不如前任官好,心里也是不舒服。
人定时分,月明星稀,街道上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也不似城里那般晚间还会有小贩在街上叫卖。
文长明在书案前给怀庆城里的叔父写了信,告知他自己一切安好,无需担心。而后又给季云暮写了信,几天后照例由庄户人家送到京城。
写完信后文长明把笔放下,看着信封上“季云暮”这三个字,心中又开始思念,这种情感无法克制的。
文长明想到自己眼下安稳,可远在京城的季云暮处境并不平安。无论是出于对季云暮的情意,还是救自己出火坑的恩义,文长明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回到季云暮身边,又如何护住两方周全。
在这样的思虑中,文长明躺在床榻上沉沉地睡去。
后来几天,文长明仔细过目了县里过去几年的账目,确实没有什么弄虚作假的地方,看来县衙里的人虽然圆滑,但也会因为上司的压力而做出公道正派的样子。
处理完账目后,文长明喊来了狱吏,问:“刑狱之事一直都是你在管理吗?”
“是小人,已经做了有六年了。”
文长明大致翻看了卷宗,问:“这几年县里的治安如何?”
“天子贤德,太平盛世又无灾无难的,县里也是平安的景象,很少有极凶恶之人。”
文长明在卷宗中看到有一个在逃的囚犯,眼角处有很长的一条疤痕,问:“这个叫虎二的逃犯是怎么回事?”
“回知县的话,这个叫虎二的,是县城东面一个独身汉,原先在一个地主家里做农活,后来因为克扣工钱双方起了争执,虎二失手将那户的地主杀死,后又欲毁尸灭迹,许知县在去年冬天将他收进了牢里。”
“那为何又逃狱了?”
狱吏接着说:“府衙来了批文,斩监候,按理说今年秋天他就该押解京城,可在许知县即将卸任的那两天,恰逢年节看守有些松懈,虎二从狱中逃脱,至今也没能抓到。”
“可曾再次犯案?”
狱吏摇摇头,说:“未曾,小的已经联络了周围几个县城搜捕,想来不日就能归案。”
文长明从刚才的谈话中找出关窍,问:“为何是府衙的批文,当初并非许知县审案吗?”
“并非许知县,而是府衙的官员,因为当初虎二失手杀死的地主,正是许知县在平康县城的远亲。”
文长明了解后点点头,但心中仍有疑惑:斩监候的案子送到京中秋审,按照如今刑部和大理寺的行事风格,像虎二这种因为克扣工钱而失手杀人的案子,生的希望更大一些,可他还是冒险越狱,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不懂律法而做出的糊涂行为?
文长明还想细问,这时候云树走了过来,说:“公子,你不说今天要出去走走吗?”
“什么?”
“忘了?”云树替他回忆,说:“昨天晌午的时候,你说想出去走走的,在衙门都不怎么出去了。”
文长明对狱吏说:“你先下去吧,我有事会再喊你。”
文长明这几天确实只憋在衙门里看文书,没空出门,又不想给县里百姓一个端架子的样子,说:“走,出去看看。”
平康县城的街道上,积雪有了消融的迹象,小摊小贩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喧闹与繁荣即将到来。
文长明难得出来逛逛,在京城里大多时候也是和季云暮一起出来,否则也不怎么出门。
“这是窗花吗?”
文长明拿起小摊上的剪纸问摊主,摊主说:“这是皮影小人,耍影子戏的。”
文长明拿了两个小巧可爱的,云树说:“你又不会影子戏?”
“我专门花钱败家来的。”文长明付了钱转身就走到了下一个摊位。
挂坠、木雕、提线木偶,还有泥塑,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文长明都挑了几个。
文长明目光停在了一个摊位上,脚步也停了下来,摊主说:“公子,买一个吗?”
摊位上是核雕,用桃核或者杏核雕成的,径寸之木能雕刻成鸟兽花木,想必是要花心思和时间的。
“客人要是想看人物模样的可以看看这几个。”
文长明看到有老人、孩童模样,最后挑选了一个年轻男子模样的核雕。
文长明拿起来给云树看,说:“看这个的样子,像不像季云暮?”
核雕再怎么精细,面容也是极小的,云树摇摇头,说:“看不出来。”
文长明狠狠瞪他一眼,又小心地把核雕收了起来,说:“平常让你多看看字画,好东西摆你面前也欣赏不出来。”
已经快晚上了,两个人走到鱼摊前,文长明又买了条鱼,准备让厨房做条鱼出来。
“文知县?”
正拿着东西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听到耳熟的声音。
“真是小文大人,这几天没见到小文大人,还打算去县衙看看呢。”
说话的正是前几天遇见的王大伯,文长明说:“初来乍到,光在衙门里处理事情了,今天才得空出来走走。”
“小文大人真是辛苦了,我们平康县的百姓知道了前几天是您替我们做主,让官府收了棉花,都对您十分感激啊。”
“职责所在而已。”
王大伯看他们手里还掂着鲜鱼,说:“这是还没吃饭吧?”
文长明和云树还没反应过来,王大伯已经接过了他们手中的东西,说:“走走走,去我们家里吃饭,家里老婆子可会做鱼了。”
王大伯家里人口简单,一对老夫妻养育了一儿一女,还尚未成年。
得知新来的文知县要在家里吃饭,又动手杀了只鸡,把在外面玩耍的孩子都喊了回来,若不是文长明极力拦着,王大伯还想把四邻都喊过来一起吃饭。
“嗯,味道确实是好。”
“文知县要是喜欢,以后把鸡鸭鱼肉什么的送过来,我给文知县亲手做。”
“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
王大伯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原先许知县在的时候,总嫌衙门的饭菜太咸,我们也总是往衙门里给许知县送点家常菜。”
用过晚饭后,文长明又询问了一些县里的情况,最后和云树道了谢才离开。
在回县衙的路上,文长明说:“这许知县到底是什么人物,能让这么多人念着他的好?”
云树说:“管他是谁,这里的人和公子相熟了,也会念着公子的好。”
“这不是关键。”文长明说:“还是想亲自向这个许知县请教一二。”
...
夜幕下,在平康县城即将被耿耿星河笼罩时,一声叫喊撕破了这里的宁静。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
“汪!汪汪!”叫喊声惊扰了邻里街坊饲养的黄狗,犬吠声和叫喊声闹得动静越来越大,有人裹着棉衣提着灯笼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死人了!东边田地里死人了!”
“刘老四,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东边田地里有具尸体啊!那么大一个人...就那么...横在雪地里...”叫喊地刘老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说不清楚。
“快报官,快去衙门报官啊。”
这么大的动静,惊得四邻都到了街上,就算受着冻也往县东边的田地里走,打算去凑个热闹。
还没回到县衙里的文长明听到叫喊也赶了过去,等到了的时候,衙门已经有人在处理了,一些官兵提着灯笼围成个圈,阻挡无关人等进来。
黄县丞一脸不耐烦地训诫旁边狱吏,说:“早把人抓回来能有这档子事吗?”
“这小的也没想到...”
“还连累老子跟你在这里受冻,你把我喊过来干什么?有什么用?”
狱吏说:“大人,小的没找到知县,只能把您老人家请来了。”
“你倒是会办差。”
文长明出示过腰牌后走了过来,黄县丞看到文长明来了,立马凑了上去,说:“这不干净,文知县就不必再来了。”
云树也拦着,说:“确实不干净,公子还要去看吗?”
文长明拉开他们的手,亲自走到前面,两个仵作正围在尸体旁边检查,文长明拿过灯笼照着,看到尸体眼角处有一条很长的疤痕。
“他是那个逃狱的虎二。”
狱吏眼瞅着瞒不住,连忙上前,说:“小的失职,未能及时将他缉拿归案,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
“先说说现在知道的情况。”
黄县丞看了一眼远处的人,说:“你过来。”
刘老四从人堆里跑了过来,心中还是害怕,旁边的尸体是看都不敢看。
文长明问:“是你发现的?”
“回大人的话,是小民发现的。”
“仔细说说。”
刘老四只敢背对着尸体,说:“这块地是家里的祖田,入冬后没怎么打理,因为过了年再不久就是春耕,家里媳妇催着我来田庄上看一看,本来入了夜我就不愿意来,可家里催得厉害,我这才提着灯过来看看,没成想碰上了这个情况。”
文长明看着白日里消融的雪水在夜里又重新结冰,又问:“平常没注意到吗?”
刘老四说:“平常路过这里也瞅两眼,可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结果这两天雪化了一些,这才冒了出来。”
仵作检查完了尸体,在此时走了过来,有事情要汇报。
黄县丞问:“莫不是虎二逃狱后无处可去,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了?”
“应该不是。”文长明察觉出不对。
仵作说:“知县明断,确实不是冻死的,虎二身上有一百余处伤痕,是被匕首这类利器所伤,但每一处都不是致命伤,真正的致命伤应该是心口前的伤口。”
云树听得有些疑惑,说:“这听着怎么这么像...凌迟...”
文长明说:“凌迟乃是极刑,我朝也极少对囚犯用此刑罚,到底是多深的仇怨...”
刘老四在一旁瑟瑟发抖,说:“还能有谁会对虎二有仇怨,肯定是虎二失手杀死的许老爷在县里的远亲了。”
刘老四口中的许老爷肯定就是前任许知县,这样的揣测确实是一般人能到的。
黄县丞说:“去去去,不懂就别在这里瞎搅和,还不快出去。”
刘老四这才赶紧离开了。
文长明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看了一眼尸体周围的环境,说:“一切细节都让仵作录下来,一处都不能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