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点头。
林以泉长舒一口气,放心了,“我儿没事就好。”
旁边的楚恒看向楚驭舟,语重心长的说:“小舟你也要小心,平时也多看着小染,你两咋说也是竹马。”
“不过,”他旋即拧紧眉,“在灵州大陆怎么会出现魔气,难不成屏障受损了?”
林以泉摇头,也甚是不解。
“屏障没有问题,靠我们林家血脉续起来的保障还没有那般的不禁风,才区区过去几百年啊,不会有问题的。”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有杦韫门门主的担保,那这屏障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
既然屏障没问题,魔族在外围,那灵州大陆是怎么出现魔气的?
仲夏炎热的午后,有蝉鸣,有暖风,亦有突兀的开口打破寂静的少年。
楚驭舟认真道:“我认为可能是有内奸。”
“内奸?”林以泉沉思着揣摩灵州大陆出现内奸的可能性。
不久后他义正言辞的看着两人,“不可能,当初大战各大仙家都有损失,几百号的好苗子几乎都折在上面了,怎么可能会有仙家和魔族勾结。”
“以德你这话也不能完全对。”楚恒看着他,“现在的关键是找出那魔气是哪里来的,不然这锅迟早会盖在杦韫门头上。”
林以泉还是反驳,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当年大战见过血的,牺牲过的,都不会再与魔族沾上半分关系。
“师兄我也知道这是关键,我更会为杦韫门担忧,毕竟我也得对得起师尊和大师兄他们对吧。”他叭叭的说,胡子都邹在一起了,整个脸呈现出“囧”字。
这时一道慵懒的嗓音,懒洋洋的自后而起,如同一阵清风徐过。
“要不去灵修学院看看?说不定那里有线索。”
他们一同回头探去,只见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揉着惺忪眼,倚在门框上朝这边乜斜看来。
蝉鸣吵闹不绝于耳,灵州大陆这地树木繁多,更何况是东洲这个繁华地段。
少年人穿着里衣连外衫都没披,乱糟糟的青丝不同往日高高束起,很有几缕砸在他颈边。
见他们向自己看来,林忆染总算是收了那股子混混气概,乖巧的叫人。
“小染啊你不冷吗,虽然我们修仙之人是不畏寒的,但是前提是在红尘界,在修仙界还是跟正常人无异。”楚恒对这个小辈甚是喜欢,对待的跟自己亲儿子一般无异,一上来就噼里啪啦关心一大堆。
“冻死他个小兔崽子,免得天天炸我杦韫。”林以泉捻着胡子道,眼中全是嫌弃。
林忆染:……
还是他楚伯伯好,一想到这他叫的越发甜腻,小嘴像是抹了蜜一般,哄的楚恒喜笑连连。
最后乐开花了还不忘数落数落旁边的二人。
“要我说啊,小舟要是有你一丝半点的开朗活泼就好了。”楚恒斜着一声不出的楚驭舟,满脸失望,“天天板着脸,我都很少看他笑,在这么下去怕是比我这个老古董都要老了。”
随即复和林以泉说:“以德你也是,小染这么好的孩子,哪哪都优秀,你也不多心疼心疼他。这要是我儿子我指定捧上天!”
如喝过假酒的某人对不经意往俩人心口戳刀子的事一概不知。
楚驭舟倒是无所谓,他也认为自己父亲说的对。
林忆染已经很优秀了。
“不过小染为何知道灵修学院的?这地方荒废了好几百年,该是没有人提起给你听才对。”
楚恒问到,又看了看白眼快上天的林以泉,“况且照你爹这个秉性,与那件事有关的应该不会主动提起才对。所以你如何得知?”
面向楚恒的致命问题,林忆染有些哑然。
他如何得知?总不能说是从一个能预知未来的梦境得知的吧。
这话语太荒谬了,要不是亲身试过的事大多在梦境中出现,他自己也不会信。
“额……”损友小门主当机立断帮帮书锦在大宗主面前刷刷存在感,“是我一个名叫书锦的好友告诉我的,他可是见多识广,是秋笛宗的亲传弟子。”
没等他去编下一个谎言就听见自家爹大大震惊,小胡子翘起,“我嘞个趣!书锦那小子还知道这些,你也跟他学学,你们经常一起鬼混,啊不是,你们经常一起,别把人家带沟里了。”
林忆染:……
这是亲爹。
“为何要去灵修学院?”
楚驭舟问他,眸中全然是不爽,身着的白衣俨然是挺立的松柏。
少年人打着哈哈,又是想把事就这么掀过去。
可今天楚驭舟不想他如意,在任何事上他都能依着他,惯着他,任他胡闹,但唯独这件事上不行。
楚驭舟垂下的睫翼打出小片阴影,凤眸晦暗不明,是有多好看的美人才会宛如人们遐想中栩栩如生的画中仙。
楚驭舟心底悬着石头,眼神在几人之间徘徊,手指蜷了松,松了蜷。
眼中全然是狠诀。
他不会让林忆染去灵修学院,不会再让这件事发生变故。
楚驭舟不会让林忆染重蹈覆辙,他会将他小心的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别去灵修学院好么。”少年郎竟是软下声的寻问,轻的的像是祈求。
林忆染鲜少见这样的楚驭舟,不,是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楚驭舟。
在他的眼里,楚驭舟总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可一世的模样令他牙痒痒。林忆染知道他是铮铮铁骨的修仙第一人,故自然会惊讶他刚才的那副表现。
被恍的没出声,忽的眼前出现个背影。
那背影极其挺拔,高大的身躯自上而下的都是白衣袍,唯有左背蝴蝶骨处绣有着暗红的梅花,惟妙惟肖,类似冬日黄昏中不萎的生灵。
林忆染用力地眯了眯眼,在那人消失的前际清楚的看到他系在手腕上的丝带。
一条白色丝带,中间主以白打底,尾部则是不着调的红,双色交汇间晕染处落日余晖的意,像是用把毛笔不经意匀上过一道的点滴。
在丝带周边绣有治疗术的金云暗纹,如此眼熟手法就是是烧成灰林忆染也识得。
那是他用来缠眼睛的白缎,上面金云是他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上去的,自是清楚,所以那人是谁,为何他的白缎在他手中?
渐渐的他看不清了,耳边原本的电流声成了声声嘤咛的银铃声,怪为奇怪的,他下榻时没拿银铃,这声自然与他无关,一切的一切所有怪异都随着背影的透明,银铃的了无,归于原本。
风吹一夏,草叶始于平静。平淡的话像是缱绻着不尽的温柔。
林忆染微微侧头,日光普照,春和景明,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恍惚间听见一句温润如玉似乎还隐隐约约透着寒的声音。
——阿染,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他愣在原地,眼中亦是疑惑不解。
背影浅了,铃声轻了,声音断了。
阿染?是叫他吗?他和谁喝合卺酒?那人又是谁?
楚驭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呆了,又唤了声,“灼华?”
霎时间,魂牵梦绕的感想席卷一空。
林忆染有些惆怅,对视楚驭舟担忧的目光后,他清了清嗓子,“咳为什么不能去?你信我,灵修学院定有线索。”
楚驭舟没在理他,一双眸子深沉徘徊着莫名情绪。
林以泉见自家孩儿这般肯定,心里也开始怀疑,可转念一想那灵修学院,“我儿说得对,灵修学院几百年前就被魔族围攻,虽然封印了他的魔主但也保不了他们会因此记恨上灵修学院。”
“可灵修学院不早成一片废墟了吗?”楚恒还是不赞成,于是问。
“是啊,所以还要去。”
林忆染跟着附和的点点头,“是啊是啊,伯伯我觉得我爹说的极对。”他还不忘看看楚驭舟,“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识卿。”
少年人笑起来总是明眸皓齿,明明是在寻问他的意见,可话里话外都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驭舟拿他没辙,只好随着点头。
“好!那就这样定了。”林忆染笑眯眯的走进房间,在最后一刻探出一个脑袋来,笑嘻嘻的道:“爹你和伯伯不能太劳累,所以这件事交给我吧!书锦告诉过我灵修学院的遗址在哪里,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他便径直走向里屋。
林忆染往身上套着衣服,楚恒说得对在修仙界修士和凡人无异,他的衣服有些繁琐难穿,眼下丝丝冷意泳上心头。
可把他冻的一哆嗦。心里还不忘腹诽,这东洲总归没他们南部好。
林忆染总是担心,心里放不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步。
直到林以泉在外催促,他才堪堪甩开心中烦恼。
在梦中这次是所有事情的转折点。仙魔大战会在不久后发生,他的父母会被扣上勾结魔族的罪名,他的好友会死在战时,而他,则是被逼入魔。
林忆染用力摇摇头,努力的丢掉烦恼。
少年人面上一眼望去全是笑,是真是假亦不知,难分辨。
林忆染向林以泉讨来个脆哨,准备叫个仙鹤来。他没有佩剑,顺手的只有银刺,而银刺是万不能驱使的。
拿到脆哨林忆染没吹一下衣角猛的被人扯住。
“灼华我陪你去。”楚驭舟道。
林忆染连忙摆手,他本来是要去查真相的,加个楚驭舟会直接打扰他的计划。
“不用了,多谢识卿好意。要我说识卿没事的话,可以多陪陪伯伯,免得他老人家整日担心。”
林忆染说罢,紧攥住自己赤红的衣摆,尝试多次后无果,终于聚起疑惑玩味的眼神投向抓住他衣摆那只手的主人。
抬眸先看到就是一张清颜,不是惊艳的好看,而是一种耐看型,叫你看得一腔怒火抚平,心静万般情。
一双凤眼是清明却总是意味不明,却昭示着少年郎的睥睨天下的傲慢,剑眉星目,眉如漆刷。白衣腰间缀着玉玦,翠绿的玉佩下面绑在红绳。
目光顿时一亮,秉性按捺不住,他开口就是调戏。
“识卿这般紧扯着我,会让我以为识卿对我爱的无法自拔。”林忆染挑着眉,唇瓣因为刚才的梦瘴平淡而苍白,妖艳的脸庞软弱无辜的声音,当真是我见犹怜,惹人怜爱。
楚驭舟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少年人径直盯着他,这双含笑的眼像是能窥见楚驭舟心中最深处的痛。他不禁想起将他抵在墙上的少年。
当时间掩盖初遇时的荣光,只剩一片空白。当光阴点染花开时的落笔,只有虚假的娇瓣。
楚驭舟悔过。
那年的少年郎,是最开始的模样。他是笑着,是乐着,放荡不羁的心藏着小心翼翼地爱。
几千年的长河滚泳,楚驭舟不会忘记午后那少年强硬的用银刺将他锁在墙上,强制的表白。
“喂,姓楚的,你捡到馅饼了,本小爷看上你了。你可别不知好歹。”那少年郎也不知羞,用力捻着他的下颚,逼迫楚驭舟看着他。
“就这么说吧,小爷我这么风华绝伦你喜不喜欢。”
少年郎挺着青涩的眉眼,他爱挑着眉。勾起唇角时,依稀能看出后来的绝色,倘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他们离的极近,少年郎的呼吸尽数盖在他脸上,这时候的少年还没他高,偏偏喜强壮镇定。
被困在臂弯的楚驭舟有些像发笑。
当真是个小傻货。楚驭舟有点无奈,但又奈何不了他什么。
秋季落叶悲寂寥,无人知他心中意。
秋风萧瑟,吹过无人情。少年郎只看见他通红的耳垂,没有任何回答。
想此楚驭舟垂下眼,重重嗯了声,似是开玩笑的说了句,“灼华当真聪慧,连我喜欢你这件事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的话挺着万般无奈,像是回答林忆染,又像是在回答几千年来一直等待答复的问题。
他悔了,心里的苦涩究是没有褪去。往日种种回忆,一页一页,一帧一帧,美好回忆像是把刀,叫他疼的无话可说。
他不会重蹈覆辙,他开始留恋年少那青涩的吻。
阿染,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阴暗潮湿的泉地,处处招贴着喜字,一眼望去有红烛,有层层叠叠修饰的红纱。男人一头白发,颓废的靠在冰棺边,手中握着酒杯。
大红的婚衣在地面渲染开一副水墨画,楚驭舟虚靠在冰棺边,白丝点染熏出一片白流挨着冰棺绽开。
那泪似不要钱般落,楚驭舟何时这样哭过?
冰棺里躺着的少年亦是红嫁婚服,妖异的脸庞凝着夺人心魄的魂。他紧闭着眼是俨然睡着的样子,恬静得让人觉得他很乖巧。
恍惚间,楚驭舟好像又听到那人的话,心头狠狠一颤。
——男子汉大饺子,你哭啥啊。或是阿舟哥哥是故意哭的,好叫我心疼?
“我去,你竟然对我图谋不轨!”林忆染惊异出声,楚驭舟这厮的话,属实是吓到他了。
对他的冲击力莫过于告诉他,他是林以泉捡来的一样。
太惊悚了!!!
“嗯,你才知道吗?所以别再惹我,不然赖上你的。”
楚驭舟边说边在掌中凝出一剑来,淡淡的向他瞥去,所有不舍的神情交织成往日一样的平淡,“走吧,我和你去。”
世人皆说楚驭舟冷血却还是一边唾骂他毫无人情味,一边又眼巴巴的追捧他。
冷血的是皮,跳动的是皮囊下是热血。
若是他不善于掩饰,在他表白之前表露一丝丝一毫毫的眷念,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的经历会不会不这么坎坷。
楚驭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眼下的所以理智都告诉他,要让林忆染平安。
林忆染喜欢漂亮的东西,一看见就走不动道,硬是要占为己有才会罢休。
他大喜的盯着楚驭舟手上的剑,“我天!冰剑!!好好看哦,咳。识卿啊,这剑拿久了会伤手,所以呢我帮你拿拿,我也是为你好。”林忆染丝毫不遮掩对剑的喜爱,眼眸中的贪婪都快逆流成河了。
楚驭舟似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唇角上扬的弧度微微弯曲。
在林忆染就要触碰到剑柄时他突然回手,林忆染一惊。
“你是想要我的手吗?”
“不是”楚驭舟用灵力驱使着冰剑,回头将林忆染一并拉到剑上。
林忆染还是不罢休。
少年人脆弱的下巴此时就搁在楚驭舟肩上,那人与他离得极近。耳边温热一片,楚驭舟目视前方,唯恐转头就遇上什么事。
林忆染嘿嘿一笑,桃花眼中蹦发出异色的光彩,他又在打小算盘,“识卿,你这剑叫什么名字?”
楚驭舟没回头,淡淡的声音自前传入林忆染耳内。
冰剑来回穿梭,须臾之间就与山脉肩并肩。青山秀水,鸟语花香。这是远离了东洲的繁华地,到了具灵修学院的不远处。
“追忆剑?”林忆染垂眸去观察自己脚下的这把冰剑,嘴上又将名字念了几遍,品过味来他鼓掌叫好。
“追忆,追忆。莫追旧之忆,不为凡尘俗世牵绕,真不愧是你啊识卿,”他撇撇嘴,眼里还是轻视,“要是我定是取个更惊艳的名字。不如这剑就给我吧!”
追忆,追忆。追的何忆?
追是念想的追,忆是林忆染的忆。
追忆,追忆。楚驭舟忘不了,他遗忘不了,林忆染深受折磨,那一身的傲骨是硬生生被折弯的。
楚驭舟睨去全是少年人欣喜的模样,他还是拒绝,“不要。”
林忆染冷哼一声,不知道又发什么脾气了。
“不要就不要,本小爷才不稀罕。等你手被冻僵,不对是被冻掉了别来找我。”他双手抱胸,冰剑位置不大,他只得与楚驭舟背靠背。
鼻腔里溢出些许颤声。
林忆染的性子他是最为清楚了,现在林忆染这是在拿自己的脾气压他呢。
跟楚驭舟几乎是背靠背的林忆染自然是清晰的感觉。一瞬间的恼怒,他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捶打楚驭舟的背。
“笑!笑!有这么好笑吗!我祝你早日掉大牙!”林忆染气鼓鼓的盯着楚驭舟的后脑勺,只有他心中一动,定会拿着银刺就痛。
“真是没素质。”林忆染吐槽他,随后再也不吭一声。
楚驭舟:……
等冰剑穿过森林到达目的地后林忆染依旧不理他。
半响后楚驭舟罢休了。
“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