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魔力时而合二为一,时而挣扎脱离,宛如一场鹰蛇之间的生死缠斗。
安流云并起两指,默念法门,往双眼上一划,便有流水似的金光从漆黑如墨的双瞳上溢出,两股魔力的运行轨迹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这双能够看见鬼魂与魔力痕迹的法眼是她敢研究灵魂的凭据。
“可别把有求必应屋打塌了。”安流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法阵里的两股黑魔法,担心它们冲破禁制。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安流云话音刚落,走投无路的灵魂碎片裹着冠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她面门——然后被法阵挡住了。
安流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另一股黑魔法紧接着奔冠冕而来——这次没挡住。
在两股强大的黑魔法的冲击下,金色的法阵上裂开了几条缝隙。
冠冕上又凝出一个叼着蛇的骷髅头,安流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伏地魔的食死徒标志,冠冕被黑气裹挟着,以兔子搏鹰的架势直冲安流云。
“杀了他。”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安流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脑内被一个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挤满。
心口传来一阵隐痛,灼热得几乎要将她撕裂,安流云如提线木偶一样缓缓抬起右手,扼住了气势汹汹的冠冕,然后强行将黑气从冠冕上剥离。
那个连名字也不能说的人的七分之一片灵魂咆哮着,不再尝试偷袭安流云将她变成新的容器,反而耗费力气试图脱离这双手的钳制,想重新躲进冠冕里。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安流云将冠冕丢在地上,双手将灵魂碎片拧成一团,然后——塞进嘴里,草草咀嚼几下后吞了下去,那片灵魂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痛苦的惨叫。
地上的《黑魔法历史溯源》不再试图去和冠冕缠斗,蹦跶几下重新跳回法阵里。
安流云的意识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吞下那片灵魂后,她的五脏六腑像被热流洗刷过一样,心口的镇魂钉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兴奋又像是胆怯,连蛰伏在骨血里的诅咒也翻涌起来,但很快又被镇魂钉压制下去。
安流云黑着脸捡起乖巧地躺在法阵里的书,使劲抖搂两下,差点把本就破损的书页抖散。
那个蛊惑她的声音和这本破书之前冒出来的声音很像。
她刚碰到书脊,空白书页上就浮现出新的记载:
【魂器】
内容:黑巫师为达成长生妄想而发明的用于储存部分灵魂的魔法物品,堪称最邪恶、最可怕的黑魔法造物
制作方法:1.有主观谋杀意愿并主动致人死亡,使巫师完好的灵魂分裂破碎;2.将一部分灵魂从身体里分离出来封存在器皿中;3.施以特定魔咒完成灵魂对器皿的附着,使之相伴相生
效果:使制造者能借助魂器死而复生,只要魂器没有被消灭,就意味着其仍是“永生”
摧毁办法:使用强力魔咒或魔法造物破坏魂器
发明者:卑鄙的海尔波
记载得这么详细,连分裂灵魂的咒语都有……安流云敛眉翻看着书页上的记载,她好像发现了这本书的规律——它只会记录接触到的黑魔法,包括咒语和诅咒以及黑魔法物品,而且只能显示已有案例的记载,无法自我完善书中内容,但持有者可以自行添补。
那它又是怎么触发这种“记录机制”的?
安流云联想到作为魂器的冠冕面对这本书时的激烈反应,猜测它能够吸收黑魔法,不然冠冕里的灵魂碎片应该还会继续躲藏,而不是奋起一搏。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咂舌,面对这么强力的黑魔法还能不被吞噬,诅咒比她想象中还要顽强,但她能感觉到诅咒衰弱了不少——至少它不能再借助她情绪的起伏无孔不入。
安流云看着关于魂器的记录,不禁又想起她吞掉的那片灵魂,喉咙里涌起一阵酸苦。
她也见过一些吸取精气修炼的邪修,知道人活着就都有一口气,僵尸尸变就是因为不肯咽气,邪修吸取活人精气,用别人的精气补足自己那口阳气,大多是为了长生或转运。
从西方的吸血鬼到中国的僵尸,涉及血肉、经络、骨骼、灵魂之类的邪术屡见不鲜。
以前灵气还未枯竭的时候还存在利用活人魂魄增加自身修为的邪术,直到二十世纪后才逐渐消亡。
但安流云从没听说过哪家正经修行是靠吃人家的灵魂,这真的不会消化不良吗?
她打算回去就写信问问阿公。
安流云把《黑魔法历史溯源》塞回戒指里,捡起掉在地上的拉文克劳冠冕,用了两个清理一新咒才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
冠冕整体呈鹰的翅膀形状,晶莹剔透的宝石勾勒出鹰的翅膀,鹰的身体和悬挂的尾羽由三颗浅蓝色的宝石构成,原本光华流彩的冠冕上显露出岁月和黑魔法侵蚀的痕迹,闪闪发光的宝石也失去了往日光芒。
只有底边篆刻的拉文克劳著名格言依旧清晰:“过人的智慧是人类最伟大的财富。”
安流云可惜地将拉文克劳的冠冕放进戒指,打算问问认识的工匠能不能修复它——这可能是开古董店的职业病。她又有些庆幸,幸好戒指里那本《黑魔法历史溯源》只会对黑魔法产生反应,不会主动污染冠冕。
直到傍晚时分,安流云才走出有求必应屋,她正思考她吞掉的那片灵魂和巫师的意志、魔法的本质是否有什么联系的时候,一个身体突然从旁边的教室钻出来。
他戴着一顶沙漏型的帽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是皮皮鬼。
安流云下意识想避开他,但皮皮鬼用连哼带唱的声调叫起来:“一年级的小鬼头偷偷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看了一眼安流云手上用作伪装的笔记本,又瞪了她一眼,“哈!是被流放的可怜虫,是不是躲起来偷偷哭呢!”
自从万圣节晚宴之后,再也没有斯莱特林的学生愿意搭理安流云,斯内普的冷嘲热讽也越来越尖锐,他们心照不宣地将她排斥在外。
安流云注意到皮皮鬼投射到墙上的影子——是的,他不是幽灵,他是有实体的。
在皮皮鬼威胁她要告诉费尔奇的时候,安流云才从思考中回过神,她问,“皮皮鬼,你有灵魂吗?”
皮皮鬼既不是幽灵,又不是被困在原地的伴生魂,更不是僵尸之类的鬼怪,那他是靠什么存活的呢?
“灵魂?哈哈,那是你们巫师的叫法,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皮皮鬼咧着嘴发出尖声怪笑,然后叉腰往墙边飘,“想知道的话,就先抓到我再说!”
他飞快地离开了,安流云没有追上去的打算,脑中似乎有什么线索飘了过去,像即将坠落的风筝。
“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流云定睛看着眼前这位表情冷漠的女士,礼貌地说,“您好,格雷女士,我在思考巫师的本能和魔法的本质。”
她不仅是霍格沃茨的幽灵,还是拉文克劳学院创始人罗伊纳·拉文克劳的女儿。
但这件事同拉文克劳的冠冕一样,被埋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不知过了多久。
“除了一些足够古老的魔法造物和邓布利多,恐怕没有人可以告诉你确切答案。”格雷女士冷淡地看着这个一年级学生尚且稚嫩的脸庞,告诫道:“不要只关注魔法,从而忽略一些更重要的事。”
她说完话就很快离开了,安流云看不见她的表情是否哀伤,只瞥见她染上银色血迹的裙摆。
也许不只是重要的事,还有重要的人。
这个昔日被嫉妒和怨忿蒙蔽双眼偷盗冠冕出走的可怜人,相继失去了生命和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已经在霍格沃茨的古堡里徘徊了不知多少年。
在这上千年岁月中,她超越母亲的执念已被无穷无尽的悔恨取代。
拉文克劳塔楼的入口处,安流云仔细观察着这枚青铜鹰形的门环,门环上的鹰嘴张开了,用舒缓温柔的声音说:“生与死是什么关系?”
“生死相依,存亡轮回,生与死是共生关系。我也有一个问题,魔法的本质是什么?”安流云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
“有道理。”那声音说完,门就开了,但鹰嘴在闭合之前回答了安流云的问题,“答案就在其中。”
安流云顶着一众拉文克劳们惊讶和打量的眼神走进休息室。
这是一间以冷色调为主的圆形屋子,蓝色和青铜色的丝绸装饰了一扇扇拱形的窗户,穹顶天花板和古典地毯都点缀着星星。房间里除了学生用的桌椅还摆放了许多书架,据说那是拉文克劳自己的图书馆,藏书量堪比校馆。
如果死后的世界也这样空灵飘渺,可能就不会有人畏惧死亡。
安流云闭上眼,凭借本能的巫师意识开始感知休息室里的魔力运转。
就在一个拉文克劳准备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安流云径直走到门对面的壁龛前,她睁开眼,正对上里面立的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像。
窗外有红色的云半遮住太阳,然后在余晖的渲染下慢慢变成粉红,夕阳透过拱形窗户洒在雕像上,给雕像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辉,安流云注视着罗伊纳·拉文克劳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