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这个……”
陆远之放直视线，面色凝重，口齿已逐渐含糊。
林晚倾看着陆远之这副模样，心中大致有了些想法。
“好像就是……吵得好厉害……”
江念云扶在林晚秀的肩膀上，舒服地欣赏好戏。
“我看看……太多人了……我都看不清，你俩眼睛怎么那么好？”
前面两人已经占下绝佳的地理位置，钟浅婷只能来回借光，凑合着看。
林晚倾眉头深锁，她没有到最前排一睹那片混乱，但依旧能从那嘈杂的闹腾中听出事态的严重。
这会儿两位母亲的声势已然盖过自己儿子，宛若滚滚江水。
“老四他媳妇啊，你有空便多管管老四和元之，元之这孩子都赌钱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你怎么那么闲呢？”
“三嫂，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赌钱也比偷人好吧？是啊，元之是赌钱，那你们兆之可是偷人啊！”
“老四媳妇，你说话可要注意了，赌钱比偷人好？哼——等你家元之把你们老两口的家底都输完了，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口赌钱比偷人好！再说，我们兆之那是偷人吗？是那不要脸的勾引我儿子，和我们兆之没关系！”
“哎哟，现在就会说人家勾引了？这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三嫂啊，男人都一个样，看见个女的不都扑上去？你家兆之到底也是个男人，谁不懂啊？只是对方还是个跟过其他男人的妾，你家兆之怎么也是捡了别的男人剩下的啊……”
“胡桂芳——你不要得意忘形！等哪日你们家元之也被外面的狐狸精勾去了魂，你最好不要求神拜佛！”
三婶母忽然抬高了音量，那声音足够传到湖的对岸，甚至还有回音。
四婶母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别人贬低羞辱，她一口血气上来，猛推了三婶母一掌：“什么狐狸精？被狐狸精勾魂的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三婶母愣住，她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推的地方，然后再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人：“胡桂芳，我是你三嫂！你竟敢对我动手？”
“我怎么动手了？我不就是推了一下……怎么算动手了？”
四婶母只承认自己是推了她一下，结果话音刚落，三婶母以牙还牙，也推了四婶母的肩。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位妇人来回还手，几下之后二人便大打出手。
两房下人即刻劝起了架，二人的大儿媳妇互相看了彼此，两位少夫人进退两难，但依然不能袖手旁观。
一群人卷在一起，时而还有挤不进去的人被弹出来，这时围观的人会下意识躲开，深怕自己遭殃，会多给他们留些空间。
“姐姐，你干嘛去啊？”
林晚倾正要过去帮忙，便被林晚秀拦下。
“当然是去劝架啊……”
“哎哟我的姐姐，你可千万别去！你是想火上浇油吗？”
“我是去劝架，怎么是浇油呢？”
“姐姐你怎么不明白呢？他们两家原本是来求的你，现在这事不仅没成，而且还捅出他们两家小儿子的破事，虽不是你直接导致的，可他们现在一看到你，一定会把所有罪状都赖你头上，你还是别去了，人多是非多！”
“是啊陆夫人，恕我多一句嘴，您还不如隔岸观火，免得引火上身。”
钟克竞一蹦几尺，抱着凉台那根最靠近热闹的柱子，双眼伸直地观赏好戏。
只要有热闹和八卦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他。
男人看热闹的样子比另外三位女子还要认真，可以说是躯体在这，但他的灵魂早飞到现场去了。
林晚倾叹了声气，他们说得不无道理。
可她心里始终不安，袖手旁观也不是什么好事。
“嫂嫂先别急，那边人多，嫂嫂去了难免会伤着，而且还有陆寅，他那么小，嫂嫂去了他一定也跟着去，你们若是都伤着了我如何与大哥交代？嫂嫂不如先在这里，我皮糙肉厚，不怕拳头巴掌，我代嫂嫂过去看看便是。”
“也好，那你当心点，注意安全！”
“远之会照顾好自己，嫂嫂放心。”
陆远之将陆寅放下，然后再把他推往林晚倾身边。
随后陆远之便只身一人前往最热闹的那头，林晚倾和陆寅目送着他走过去。
陆寅待在母亲身边，他年纪小，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但他知道只要乖乖待在母亲身边，自己便是安全的。
看热闹的人只增不减，有些人甚至特意找过来。
无论是岸上还是湖上，都是看戏的人。
两个母亲打得比他们孩子还凶，又是扇耳光，又是拽头发。
她们的叫声癫狂如雷，震耳欲聋，已经完全失去了世家妇女的文明形象。
母亲疯狂的模样吓坏了儿子，两个孩子很快便收了手。
陆兆之和陆元之目瞪口呆，忽然变成两个木头人。
但下一刻他们不忍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两个孩子立即醒悟，主动上去阻止自己的母亲。
“母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母亲，我是元之啊……您不要再打了……我错了……求您停手吧……”
两个孩子意识到自身过错，不单是因为自己糊涂犯下的蠢事，还有今夜的斗殴。
他们一边哭一边喊着自己的母亲，最终是他们的努力和眼泪唤回了两位母亲的理智。
二位夫人此时披头散发，脸上的妆花了，头上的发饰歪七扭八，早已没了人样。
三婶母和四婶母逐渐平息下来，看着彼此面目全非，她们大庭广众之下出尽了丑样。
一股羞愧爬上她们心头，她们恨不得跳进身后那寒凉刺骨的东湖里，来掩埋自己今夜的丑态。
人的尊严一旦扫地，后面几乎是破罐子破摔。
但除了羞愧和丢脸，两位母亲还委屈地流下了眼泪，二人瞬间崩溃。
四婶母甩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你为何那么不争气？为何不争气？赌钱赌钱！你知道赌钱多严重吗？你是想把我和你父亲的棺材本都扔进去吗？”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儿子以后不会再赌了……真的不会赌了！”
“你千万不能再赌了儿子……呜呜呜……你知道了吗……不然你这是要母亲的命啊……呜呜呜……”
“儿子发誓……真的不会再赌了……我发誓！”
陆元之举起右手发着誓，和母亲保证绝不会再赌钱。
母子二人相拥痛哭，都哭成了泪人。
三婶母也绝望地怒骂儿子，边打边骂：“你为何自甘堕落？为何那么轻视自己？你可是陆家的孩子啊！是陆家的少爷！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要选这么一个？只有她不可以！不可以！”
“母亲，晓儿何错之有？她不过是做过妾、还生了个孩子……她什么都没做错，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子，您也是女人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见陆兆之还是那么嘴硬，三婶母的吼声变得尖锐。
妇人的眼里含满泪水，脸颊湿润，被房梁上大红的灯笼照出了一团光晕。
“你糊涂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她姐姐是怎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当初她那位长姐若没勾引你航之长兄，陆航之会反抗陆家？他会和你大伯伯撕破脸？醒醒啊儿子，那个女人不过是在利用你！”
陆远之绕过了几条弯道才到了这边，这平常几步的路，今日却花了他几百步的工夫。
这也不是他一人能控制的，谁让今夜东湖来了这么多人，很多地方连下脚的空间都没有，他大部分是挤过来的。
“远之——”
陆远之就差最后十来步，可面前的人山比方才过来的还要恐怖，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寻找着声音的主人，然后目光往右方一瞥，便看到陆航之也快步而来。
“大哥……”
“这里究竟发生何事了？我听说是陆家的人出事，还以为是你嫂嫂她……”
“嫂嫂她没事，她和阿寅都待在安全的地方……这里嘛……”
陆远之凑近了陆航之那边，低声道。
他其实无需这么谨慎，这里的闹剧都闹得比暴风还大，看热闹的人更是站了无数排，陆远之再如何低调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陆航之面色沉重地听着陆远之解释，他是忙完了手上的公务才着急地赶来这里，却发生了这种事。
“先不说了，我们过去吧……”
陆航之拍着弟弟的手臂，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散开人群。
他们两兄弟委婉地请路人放他们过去，这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兄弟俩的衣容都凌乱不堪。
陆航之理了理衣裳，拍了拍双臂，然后多走了几步。
“三婶母，您没事吧？有何事先回去再说，您先起来……”
陆航之蹲了下去，安慰道。
三婶母正对着儿子发怒，突然听到陆航之的安慰，她含着眼泪的眼睛转而望向他。
妇人不知怎的，骤然发起了疯求着陆航之，似是鬼迷心窍：“航之啊，就当三婶母求你了，你帮帮我家兆之吧，你救救他吧……千万不要让他被那个女人的妹妹给祸害了……我、我不想看到我的兆之走上你的老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