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古渡郡的郡守府内,一群穿着富贵却浑身匪气的人,正乱七八糟的坐在府内的中堂之上,或蹲踞或箕踞,反正都是依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丝毫没有考虑得不得体的问题。
其正中的主位上盘腿坐着一个大汉,身材壮硕,颇有勇猛之态,只是一开口就匪气四溢,与通身的气派颇为不符,此刻正侧身询问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在阅读绢书做文士打扮的清廋中年人。
“军师,现下怎么办,那大雍的什么狗屁太子来了,好像还带着兵马,我曾经听在历州水上混生活的兄弟说过,那太子手底下有数万大军呢,而且各个都骁勇善战,我们寨里这点人手不够给他填牙缝呀。”
疑似老大的人说完之后,引得周围一片七嘴八舌。
“对呀对呀,刚才那喊门的杀才虽暂时离去了,担保不齐什么时候又杀一个回马枪。”
“这布上写的啥,我们大家伙都不识字,军师你给我们说道说道呗。”
“这些贵人日子过得真好,写字都用那么好的布,要不是抢了这官老爷的府邸,我这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些达官贵人,都是只管自己享受的,哪管我们这些寻常人的死活,你看这瘟疫一来,当官的就全跑路了。”
“对,要不是老大心善,接手了这里的烂摊子,只怕这古渡郡早是一座空城了,要我看我们也别理这什么狗屁太子皇帝的,直接推了老大当皇帝,自己单干,也不见得就比不上现在的老皇帝。”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爷爷这样英豪之人,在锦州绿林中也是出了名的好汉,那老皇帝是能打架还是能上马呀,和爷爷比?”
原本喜滋滋听着小弟夸奖的老大听到这不开心了,狠狠的瞪了小弟一眼。
“是兄弟说错了,大哥英勇天下无双,哪是那快死的老皇帝可以随意攀比的。”
小弟笑的一脸谄媚,连连认错。
“这还差不多。”
老大满意了,赏给了小弟一块糕点。
“咳咳!”
眼看当下的话题越来越飘,越说也越没谱了,清瘦文士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的臆想。
“军师你这是咋了,嗓子不舒服,正好我住的那个狗官房子里有蜂蜜,我给你拿点泡水喝,听说那玩意儿对嗓子可好了。”
老大立马关怀到,现在读书人可不好找,能看得起他们这些绿林好汉的读书人更是少之又少,可得好好爱护着,他虽然没读过书,但听几场戏也知道这打天下可不能少了读书人。
“多谢寨主关心。”
被称做军师的清廋文士笑着谢过,他本来只想打断这些人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意外得来的蜂蜜他也笑纳了,毕竟他都好几年没有尝过甜的滋味了,哪里知道自家老大的豪情壮志,心思都飘到打江山上去了。
其他人听到蜂蜜二字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但却不敢出言相讨,这东西金贵着呢,要不是军师也是个金贵的读书人,只怕老大也舍不得拿出来。
他们这些小喽啰,想象一下味道也就罢了。
“一家人,客气啥呢,快给我们说说,这太子信上写的啥呀,亲娘嘞,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大的官。”
寨主搓搓手,有点激动的说。
“寨主,太子是储君,不是官职。”
军师强忍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的和寨主解释道。
“管他什么君,我只知道他是未来的皇帝老儿,但这些都不是事儿,你快给我讲讲都写了啥。”
寨主对他的解释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一门心思都在绢书之上。
军师顿了一下,很想问一句这都不是事儿,那什么才是事儿?
但几年的相处经验也让他了解这些人的秉性,所以也不强求他们能够听懂这些,当即将虞煜信中所写之事一一道来,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再次讲来却依旧心潮澎湃。
“你是说太子带来了可以根治瘟疫的人,让我们配合他的防治工作,怎么可能!”
寨主听完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瘟疫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只有等他老人家觉得惩罚够了才会收回,哪里听说过可以治的。”
其他人也是一脸怀疑,觉得这个太子定是不安好心。
“如若所言非虚,我们就不必整日困在这郡守府中不得而出,也就可以拯救这城中的千千万万的患病黎民,寨主当日接手被狗官遗弃的这里时,不也正是抱着救民于水火的道义而来的吗?现下有一种得以万全的解决办法就在眼前,怎么还在迟疑呢?”
看着并不相信的众人,军师对着寨主循循善诱道。
“军师,你可了解那太子的为人?”
寨主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不了决定,转而询问军师太子的为人。
但众人看在眼里,都知道他是动心了,毕竟能够逍遥的活在四野里,谁耐烦挤在郡守府这一片天地中出不去,再安稳豪华,但在瘟疫当头也有着朝不保夕的危险。
“我虽然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但也听闻其是一个极为宽厚仁慈之人。”
军师缓缓说道,见寨主还在迟疑,又暗自添了一把猛火,“中原的百姓们,都在期待着殿下早日登基呢。”
差点就要直言太子如果上位肯定比现在的皇帝做得好多了。
“好!我信你,你就说怎么干吧!”
“我们等着就行,太子殿下在信中写了,他安排此前喊门的那位将军给我们带了可以暂时防护感染的药材……”
“带了药!药在哪里?”
军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寨主打断了,寨主的目光投向主管城门安全的人身上。
“没药呀。”
那人有些懵,那将军喊门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城楼上偷看,唯恐其会强行闯了进来,没见到有什么药呀,但确实看到那些人拉了几个箩筐。
说完后看到大家全都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急忙辩解道。
“我真没收什么药,老大不是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许开门吗,我照着做了,那将军就恼了,拔下弓箭引弦便射,我还以为他要直接闯进来,没想到射了封信在门上就转身离开了,我倒是看到他们拉着几个箩筐,但是又拉着走了。”
“再说了,这瘟疫就该请巫者来驱祟,那劳什子的苦汁子有什么用。”
“哎!那肯定就是信里所说的药材了,就这样没了。”
寨主懊恼的狠狠砸了一下面前的桌案,木质的桌案随着他的动作瞬间垮散,吓得周围人一个激灵,俱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寨主勿急。”
军师出言安抚。
“可以治病的药都没了,我怎么能不着急。”
烦闷的寨主抱头长叹,他其实不太知道药有什么用,但管它什么办法,都拿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就算不行,他就不相信那太子麾下连个巫者都没有,到时候再请他帮着驱祟就可以了,但现在生生错失了机会。
“真的不用着急,如果太子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宽厚仁慈,爱民如子的话,那将军必定还会再来给我们送药的。”
“此言当真!”
这下亮的不止是寨主的眼睛了,其他人都跟着明显欣喜了起来。
“可若是不来呢……”
短暂的开心之后又陷入了怀疑。
“那太子的好名声就名不副实了,大可不必再搭理他们。”
军师的话语掷地有声,但寨主却开始有些期期艾艾。
“可是我们也打不过他们呀……”
“报——老大,之前喊门的那人又来了!”
寨主话音未落,就有守在城墙的兄弟派人前来报信。
“好好好!那太子果然是个好人呐!”
寨主喜极拍手,看得报信的人一愣一愣的,怎么被人杀上门还一副开心的样子,老大的脑子怕不是彻底坏掉了。
“兄弟们,前面开路,莫让那些染上了瘟疫的人跑了出来,随我一同开门去迎接将军。”
老大兴致勃勃的开始安排迎接事宜,却听旁边的小弟插嘴道。
“可是我们不是城中的官宦呀,我们是土匪,怎么去和官兵对接。”
对呀,他们可是土匪,怎么能主动去寻官兵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整个中堂陷入了一片沉默。
“殿下,殿下!”
就在虞煜又在脑中反复推演未来方向策略之时,亲自带兵前往山中寻药的姜泽不及通报,直冲冲的闯入营帐之中,候在门口的家令都没能拉住他。
他的到来打断而来虞煜的思路,但抬眼看到他一脸纠结又惊讶的表情,虞煜知道必定是有大事发生,正襟危坐了起来。
果不然,姜泽开口惊人。
“殿下,我们今日在山脚处捡了个活人,但是晕过去了,好像是感染了瘟疫,已经把人抬给巫医了。”
听着他的话语,虞煜默默的向后挪走,拉开了他与姜泽之间的距离,同时以袖掩面,目带谴责的看向了他。
抬完疑似病例就急匆匆的赶来问候他,这是人干的事吗?
要不是小说中着重描写了姜泽的忠心程度,虞煜简直要怀疑他要背刺主君了。
这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学习他新颁布的瘟疫防治令,必须勒令重修!
“我没有接触过他!”
从虞煜动作神态中看到嫌弃的姜泽有些暴躁。
“说说吧,怎么回事?”
听到姜泽没有接触过感染者后,虞煜又默不作声的挪了回来,正了正衣冠,若无其事的开口询问。
但姜泽从他谴责依旧的目光中读出了他此刻的心声,大抵就是,你身为主将虽不提倡以身犯险,但遇到事情你就这样站在外围吃瓜,看着士卒冒险这样真的好吗?还有大军在上山活动了十余日,今天才突然发觉山腰倒了个人,这样存在也是合理的吗?
“我得到禀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人抬到疫所去了,为了避免扩大感染范围,抬人的士卒也安排在了疫所暂住,等待巫医确定是否有所染病,因兹事重大,是故末将才会火速前来回禀。”
姜泽解释了虞煜眼中的第一个疑问,却规避了第二个问题,主要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事实的结果摆在眼前,他们风风火火的在山上活动十余天,却一直有个疑似染病的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怎么看都是极度失职的行为,对此他也不想作何辩解,直接跪下领罚。
“恩,知道了。”
结果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处罚,只有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